圖書館三樓靠窗的這個角落，怕是整個漢東政法大學里最隱秘的地方了。暖黃色的臺燈罩像個半透明的繭，把我和周圍隔離開，燈光勉強夠到攤開的筆記本邊緣，再遠一點就融進昏暗的書架陰影里?？諝饫锲f書特有的霉味，混著樓下咖啡館飄上來的焦糖瑪奇朵香氣，兩種味道在鼻尖打架，讓我有點恍惚。
旁邊坐著的男生翻書翻得"嘩啦"響，每一頁都像在扯我的神經(jīng)。對面座位空著，桌上還放著半杯喝剩的冰美式，透明玻璃杯壁凝著的水珠順著杯底流下來，在木頭桌面上洇出個深色的圓印子。空調(diào)發(fā)出低沉的嗡嗡聲，風口偶爾吹下片不知哪個年代的干枯銀杏葉，晃晃悠悠落在腳邊。
我把帆布包放在膝頭，手指攥著包帶上的金屬卡扣來回摩挲。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爬上來，可后背還是沁出了一層細汗。剛才從行政樓跑過來的時候太急，現(xiàn)在心臟還在胸腔里咚咚咚地撞，像揣了只沒人管的兔子。
祁同偉那雙眼睛，又在腦子里冒出來了。逆著光也看得清他挺直的鼻梁，還有彎腰時西裝領口里若隱若現(xiàn)的黑色領帶夾。指尖突然又熱起來，好像還能摸到他手背上那層薄薄的繭子，碰到他無名指上涼颼颼的婚戒。
“叮。”
手機在帆布包里震了一下，嚇得我差點跳起來。旁邊翻書的男生抬頭看了我一眼，眉頭皺著好像我打擾了他什么好事。我趕緊沖他抱歉地笑笑，把手機摸出來的時候手還在抖。屏幕右上角的信號格跳了兩下，【觸發(fā)隱藏任務：權(quán)力的游戲】那行字還釘在通知欄里，像個燙紅的烙印。
我把手機屏幕按在筆記本空白頁上，借著本子的掩護快速解鎖。系統(tǒng)界面和平時不太一樣，邊框泛著淡淡的金紅色，像燒紅的鐵絲淬了水。還是那個簡潔的藍白色界面，但【隱藏任務】四個字后面跟著個不停旋轉(zhuǎn)的金色齒輪，看著就透著股不好惹的架勢。
深吸一口氣，我用指尖輕輕點了下任務標題。整個屏幕突然暗下去，只有幾行白字浮在黑色背景上，像墓碑上的刻文。
【任務名稱：權(quán)力的游戲】
【任務等級：S級（極度危險）】
【背景介紹：漢東省權(quán)力網(wǎng)絡錯綜復雜，高育良、李達康、沙瑞金等人正形成微妙制衡。祁同偉作為野心勃勃的關鍵人物，既是向上攀爬的絕佳階梯，亦是隨時可能爆炸的定時炸彈?！?/p>
【初步目標：72小時內(nèi)，與祁同偉建立初步信任關系（信任度≥20）】
心猛地往下一沉，又噌地躥回嗓子眼。和祁同偉建立信任？那個在電視里為了上位啥都干得出來的人？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懸著，指尖發(fā)麻。可轉(zhuǎn)念又想起他撿起硬幣時的眼神，想起他指尖那半秒的停留，好像也不是完全沒可能。畢竟，就連高小琴那種女人都能跟他走到那一步。
“有戲，”我在筆記本空白處輕輕劃拉著，筆尖戳破了紙，“至少他注意到我了。”
嘴角剛往上揚了半寸，屏幕突然又變了。之前那段文字像被橡皮擦抹去似的漸漸淡去，新的黑色加粗字體猛地彈出來，排山倒海似的占滿整個屏幕。
【特殊任務要求：24小時內(nèi)完成價值10萬元人民幣的合規(guī)消費】
【任務提示：1. 僅限實體商品或服務消費，轉(zhuǎn)賬、理財?shù)冉鹑谛袨闊o效 2. 需保留合法消費憑證 3. 消費金額以實際支付為準】
【失敗懲罰：系統(tǒng)將收回所有已發(fā)放返現(xiàn)資金（含已消費部分）】
“嗡——”
耳朵里突然炸開一片白噪音。手機差點從手里滑出去，我趕緊用胳膊肘把它夾在桌面和腹部之間。周圍的光線好像突然變暗了，對面桌上那杯冰美式的杯子邊緣閃著寒光。翻書的男生又抬頭看過來，這次他的目光在我發(fā)白的臉上停了很久。
十萬？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帆布包里那張農(nóng)業(yè)銀行卡。昨天剛查過余額，加上今天買咖啡那個28塊返的2800，總共才兩萬八千多塊。離十萬差了整整七萬多！就算現(xiàn)在沖到超市買東西，系統(tǒng)返現(xiàn)也是付完錢才到賬，根本來不及周轉(zhuǎn)。
指尖突然沒了力氣，手機“啪嗒”掉在筆記本上。屏幕還亮著，那個失敗懲罰像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死死盯著我。收回所有已發(fā)放返現(xiàn)？那我這些天省吃儉用、處心積慮算什么？為了接近祁同偉特意買的米白色襯衫，配的那條七百多的裙子，還有給學生會那些人買的奶茶零食......全都得打水漂？
心臟像是被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越收越緊，疼得我喘不過氣。視線開始模糊，暖黃色的燈光變成一團晃動的光暈，舊書和咖啡的味道聞著就像嘔吐物。胃里一陣翻騰，我趕緊捂住嘴，強迫自己把那股酸水咽下去。
“同學，你沒事吧？”旁邊的男生終于忍不住開口了，聲音里帶著點猶豫，“要不要幫你叫校醫(yī)？”
我搖搖頭，嗓子干得發(fā)不出聲音。他又坐回去翻書，但翻得明顯沒那么專心了，書頁翻動的聲音都透著小心翼翼。我低下頭，假裝整理散落在桌上的筆，眼淚卻不爭氣地涌上來，砸在筆記本上，暈開一小團墨跡。
不能就這么算了。
我咬著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才松開。來這個世界前受的那些委屈，穿越大街小巷找兼職被拒的滋味，還有父母電話里小心翼翼說家里沒錢給我買新電腦的語氣......全都沖進腦子里。這個返現(xiàn)系統(tǒng)是我唯一的機會，是我擺脫過去那種一眼望得到頭的生活的唯一希望。
“不就是十萬塊嗎?！蔽以谛睦锢湫σ宦?，用手背狠狠擦掉眼淚。祁同偉能為了往上爬跪在地上哭，我為什么不能為了錢豁出去一次？
手指重新握緊手機，關節(jié)因為用力泛著白。合規(guī)消費......系統(tǒng)說的是合規(guī)，沒說必須是花我自己的錢。
腦子突然轉(zhuǎn)起來，像生了銹的齒輪被硬生生撬開。黃金！對，金店！買金條或者金磚，隨便哪個金店都收，而且變現(xiàn)快。京州最大的那家周大福就在萬達廣場一樓，離學校坐公交才半小時。明天一早開門就去，買個十萬塊的金條，拿到手立刻去典當行賣掉......就算虧點手續(xù)費也值，只要能保住系統(tǒng)。
興奮剛起來就被一盆冷水澆滅。買金條要錢?。∥椰F(xiàn)在只有兩萬八，差的七萬多怎么辦？跟誰借？同學？個個都是窮學生，能湊個千八百就不錯了。跟爸媽要？他們要是知道我一下子要十萬塊，不嚇死才怪，說不定直接來學校把我綁回去。
指尖在手機屏幕上胡亂劃著，點開美團又退出去，翻開支付寶看看螞蟻借唄額度——才三千。微信余額寶里躺著七百多塊生活費，是這個月省下來準備買書的。所有數(shù)字加起來，離十萬塊都像是隔著一條河。
桌角的臺燈突然閃了一下，燈光暗下去又亮起來。我盯著墻上的影子，那個影子張牙舞爪的，一點都不像平時的我。對了......剛才在行政樓門口，祁同偉不是說讓我有困難可以找他嗎？雖然是客套話，但現(xiàn)在......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我掐死在搖籃里。瘋了吧？才第一次見面就找人家借十萬塊？祁同偉是什么人？漢東省公安廳長！會隨便借錢給一個剛認識的女學生？怕不是直接把我當成騙子或者瘋子，讓人把我扔出去。搞不好還會懷疑我接近他是別有用心，那就徹底玩完了。
胃又開始疼，像有東西在里面攪。我趴在桌子上，把臉埋進臂彎里。臺燈的光透過袖子照進來，在眼皮上投下一片橘黃色的光斑。系統(tǒng)為什么偏偏選在這個時候發(fā)布這種任務？是故意考驗我，還是跟祁同偉那個隱藏任務有關？
“權(quán)力的游戲......”我嘟囔著，突然想起剛才看到的任務背景介紹，“向上攀爬的絕佳階梯，亦是隨時可能爆炸的定時炸彈......”
階梯需要錢鋪，炸彈可能......也需要錢來拆？
猛地坐直身子，差點撞翻旁邊的臺燈。對啊！如果這個任務真的和祁同偉有關，那十萬塊的消費額度說不定就是給我鋪路用的！買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讓我必須想辦法接觸到更高層次的圈子，接觸到能隨手拿出十萬塊的人......比如說，祁同偉身邊的人？
腦子里突然閃過白天路過公告欄時看到的招聘信息。漢東大酒店招兼職禮儀，要求身高168以上，形象氣質(zhì)佳，日結(jié)工資兩百。當時覺得太辛苦沒細看，但漢東大酒店不就是省里邊那些領導經(jīng)常開會吃飯的地方嗎？說不定能碰到祁同偉，或者他身邊的人。
還有那個什么企業(yè)家進校園講座，明天下午在大禮堂，主講人是山水集團的副總。山水集團......不就是高小琴那個公司嗎？那可是和祁同偉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要是能混進去當個志愿者，說不定能有機會......
心臟又開始跳了，這次不是害怕，是興奮。血液好像開始流動了，手腳漸漸暖和起來。我翻開筆記本，扯掉那頁被眼淚浸濕的紙，用筆在新的一頁上用力寫下幾個大字：十萬塊消費計劃。
筆尖劃過紙張發(fā)出沙沙聲，在這安靜的角落里顯得格外清晰。旁邊的男生終于受不了了，合上書摔摔打打地收拾東西走了。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書架拐角，一點都不在意，反而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只剩下我和眼前的計劃。
黃金是最優(yōu)選項，易變現(xiàn)，價值穩(wěn)定。就算不能立刻賣掉，放著也不會貶值。但錢從哪里來？七萬多的缺口，必須在明天開店前湊齊。
手機屏幕上的時間跳到21:47。還有不到十二個小時。
我合上筆記本，把手機塞進牛仔褲口袋，抓起帆布包就往外走。圖書館阿姨正在收拾還書車，看到我急匆匆的樣子，嘟囔了句"現(xiàn)在的學生啊"。我沒功夫理會，腳步飛快地穿過閱覽室，推開玻璃門沖進樓道。
夜風從樓梯間的窗戶灌進來，吹得我打了個哆嗦。樓下的路燈亮了一片，把梧桐樹葉的影子投在地上，晃來晃去像一群跳舞的鬼。手機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是銀行卡余額變動提醒——大概是今天那杯咖啡的2800到賬了。現(xiàn)在總共有28456.72元。
走到二樓的時候，公告欄還亮著燈。那塊藍色的電子公告屏滾動播放著各種通知，學生社團招新、失物招領、講座信息......我停下來，手指劃過冰冷的屏幕，找到下午看到的那兩條招聘信息，把聯(lián)系方式和地址抄在手心。
漢東大酒店招聘禮儀：明天上午九點培訓，地址在酒店三樓人力資源部。
山水集團企業(yè)家講座志愿者：明天中午十二點在禮堂后臺集合。
時間有點沖突，但不是不能解決。明天早上先去銀行把所有錢取出來，然后去漢東大酒店面試。如果能通過，就找機會打聽打聽山水集團的情況，特別是那個主講的副總......說不定能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夜風更涼了，吹得公告欄的玻璃嗡嗡響。我把抄著號碼的手揣進兜里，摸了摸那張硬硬的銀行卡?？ń琼阎萍y，有點疼，但心里卻越來越亮堂。
走到教學樓下的ATM機旁，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機器前面沒有其他人，藍色的屏幕亮著，照得人臉發(fā)藍。把卡插進去，密碼輸?shù)揭话胪蝗煌Ｗ f一我明天真的搞不到那七萬多，這兩萬八就是我最后的退路了。
咬咬牙，還是把密碼輸完了。點擊查詢余額，屏幕上跳出28456.72的數(shù)字，小數(shù)點后面的72分像兩只眼睛，冷冷地看著我。心臟又開始抽緊，指尖放在確認鍵上，遲遲不敢按下去。
身后傳來腳步聲，有人來了。我慌了一下，趕緊點了退出交易，把卡拔出來塞進兜里。轉(zhuǎn)身看到三個男生勾肩搭背走過來，醉醺醺的，嘴里還唱著歌。他們經(jīng)過我身邊的時候，其中一個撞了我一下，說了句"不好意思啊美女"。酒氣噴了我一臉，嗆得我直咳嗽。
等他們進了ATM隔間，我轉(zhuǎn)身快步離開。夜風吹在臉上，有點疼，但腦子卻異常清醒。剛才那個瞬間，我突然想明白了——沒有退路了。從接受這個系統(tǒng)開始，從故意在樓梯間丟下那枚硬幣開始，我就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
祁同偉的手，系統(tǒng)的要求，十萬塊錢......所有東西都糾纏在一起，像一張網(wǎng)，把我往更深的地方拉。我知道前面可能是懸崖，但我已經(jīng)沒辦法停下來了。
走到宿舍樓下，宿管阿姨屋里的燈還亮著。我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22:37。明天早上七點的鬧鐘，得早點起。抬頭看了看黑漆漆的宿舍樓，每個窗戶都像一只閉著的眼睛。
摸了摸口袋里的銀行卡，那硬硬的質(zhì)感硌著我，提醒我這一切都是真的。十萬塊，祁同偉，權(quán)力的游戲......我深吸一口夜里的冷空氣，踩著樹影走向宿舍樓大門。
不管怎么樣，明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游戲就得繼續(xù)。而我，必須贏。
[本章完]
津ICP備2022002164號-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權(quán)保護聲明 不良信息舉報:jubao@ihuaben.com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50203636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