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午后,天色陰沉,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
傷口深處又傳來熟悉的、如同蟻噬般的隱痛。還夾雜著結痂處難耐的癢,像是有無數(shù)小蟲子在皮膚下蠕動,讓人恨不得伸手去抓撓一番。我擁著薄衾倚在窗邊的軟榻上,看著窗外被風吹得亂舞的芭蕉葉,思緒如同亂麻。
“吱呀——”
緊閉的房門被推開,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我猛地一顫,神經(jīng)瞬間繃緊。是那兩個侍女?還是……
一個穿著王府管事服色、面容嚴肅刻板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不是周管事,面孔有些陌生。他身后跟著兩個低眉順眼的小廝,抬著一個半人高的、蓋著厚厚絨布的東西。
管事“沈姑娘。”
那管事微微躬身,語氣平淡無波,眼神卻銳利如刀,不動聲色地掃過我肩頭,
管事“世子爺吩咐,將此物送來給姑娘解悶?!?/p>
他揮了揮手。兩個小廝小心翼翼地將那蓋著絨布的東西放在軟榻旁的地上,動作輕巧,似乎生怕驚擾了什么。
解悶?蕭景珩?他又想玩什么花樣?
我警惕地盯著那被絨布覆蓋的物件,心頭警鈴大作。
管事不再多言,帶著小廝躬身退了出去,房門再次無聲地合攏。
室內(nèi)恢復了死寂,只有窗外風搖芭蕉的沙沙聲。
那蓋著厚厚絨布的東西,靜靜地立在那里,像一頭蟄伏的怪獸。一種強烈的不安攫住了我。
是什么?刑具?還是更可怕的、用來折辱我的東西?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肩胛深處的隱痛似乎更清晰了些。我終于按捺不住,掙扎著從軟榻上起身,忍著痛楚,一步一步挪到那東西旁邊。
指尖觸碰到厚實柔軟的絨布邊緣,帶著一絲猶豫和恐懼。我深吸一口氣,猛地用力一掀!
絨布滑落。
露出的,并非想象中的刑具或羞辱之物。
而是一架琴。
一架通體烏黑、光澤沉斂、形制古樸的七弦琴!
琴身線條流暢優(yōu)美,似有歲月沉淀的幽光在烏木紋理間靜靜流淌。琴弦根根緊繃,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琴額處鑲嵌著幾顆溫潤的墨玉,更添幾分古樸雅致。琴尾焦痕自然,竟是極為罕見、價值連城的——焦尾古琴!
我怔怔地看著這架突然出現(xiàn)的古琴,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僵在原地。
蕭景珩……送我一架琴?還是焦尾古琴?他想做什么?提醒我“沈家小姐”該有的風范?用這價值連城的古物來嘲弄我這粗通藥草的冒牌貨?還是……另一種形式的、更加精致的囚籠?
混亂的思緒在腦中沖撞,最終卻鬼使神差地,被這架琴本身所吸引。那流暢的線條,那沉斂的光澤,那緊繃的琴弦……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本能的悸動,從指尖蔓延開來。
仿佛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我顫抖地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帶著某種朝圣般的虔誠,輕輕拂過那冰冷光滑的琴弦。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越的顫音,在寂靜的室內(nèi)倏然蕩開。
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