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朱紅的大門厚重威嚴(yán)，門楣上懸掛著巨大的金漆匾額，“梨園”二字筆力遒勁，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無聲訴說著此地的底蘊(yùn)與地位。門旁兩尊石獅怒目圓睜，仿佛鎮(zhèn)守著一方隔絕塵囂的天地。朵雅靈跟著張啟山下了車，她早已換下惹眼的苗裝，一身素雅的白色洋裝長裙，臉上架著一副精巧的墨鏡，遮住了那雙引人注目的異瞳。她好奇地左顧右盼，墨鏡下的眼睛靈動地轉(zhuǎn)著，打量著這從未見過的繁華之地。張日山緊隨其后，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既是護(hù)衛(wèi)，也是防范如跗骨之蛆般窺探的江家眼線。

“副官副官！”朵雅靈忽然拉住張日山的衣袖，指著梨園大門，聲音帶著少女的雀躍，“里面是做什么的？好熱鬧的樣子！”張日山看著她與初見時那個袖藏骨針、眼神凌厲的苗女判若兩人的天真模樣，不禁失笑：“這里是梨園，聽?wèi)虻牡胤健！?/p>

“聽?wèi)?？”朵雅靈眼睛一亮，仿佛聽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事情，手腕上的鳶尾花銀鎖隨著她興奮的轉(zhuǎn)身叮當(dāng)作響，竟不管不顧地就朝戲園入口小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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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臺。二月紅靜坐窗前，窗外湘江的流水聲隱約可聞。他素來心重，世事變幻于他而言多是煩擾，這片刻的寧靜彌足珍貴。直到前臺的鑼聲猝然響起，才將他從出神中驚醒。

鑼響得早了！管家心頭一跳，撩開幕簾朝外望去。臺下已坐了四五桌客人，多是熟面孔，唯有后排正中一桌格外扎眼。五六個漢子清一色裹著西北皮襖，戴著花紋粗獷的皮韃子帽，腰間纏著馬帶，皮鞭隨意搭在桌旁。為首一人更是張揚(yáng)，內(nèi)襯一件金絲豹紋背心，脖頸手腕掛滿了沉甸甸、叮當(dāng)作響的金屬鏈子。他背著手，倨傲地打量著戲臺上下，嘴角噙著一絲輕蔑的笑意，對左右大聲道：“瞧瞧，南邊的東西就是小家子氣！老子送的這戲樓，建得跟耍皮影似的，難怪當(dāng)初二月紅推三阻四不肯要！如今老子親自來了，他倒好，連個面都不露！”

手下哄然大笑，粗鄙的笑聲引得其他桌客人紛紛側(cè)目，面露不悅。

管家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是這位難纏的主！當(dāng)初收下這座戲樓時就怕惹來麻煩。他不動聲色，示意一個小廝端上瓜果點(diǎn)心前去招呼。在這長沙城，尤其是在二月紅的梨園，管你是什么過江龍，自有規(guī)矩壓著。一個小廝，也自有應(yīng)對的法門。

只見那小廝端著果盤上前，對著那豪客恭敬作揖，低聲說了幾句。那金絲豹臉上的倨傲竟慢慢收斂了幾分，揮揮手，帶著手下坐了下來。小廝退回后臺，管家低聲詢問：“如何說的？”

小廝回道：“回管家爺，小的只說二爺正在后臺做功課，待戲唱完了，定請他們吃酒，再唱幾段花鼓助興?！?/p>

管家皺眉：“胡鬧！二爺豈能去唱花鼓？戲完了他們鬧將起來如何收場？”

小廝垂首，聲音卻平靜無波：“戲散后二爺自會離開。小的帶他們沿江去月滿江，自有小的伺候。”

管家看著小廝低垂的眉眼，心中一嘆，囑咐道：“莫要再惹出人命，二爺不喜?！?/p>

小廝抬眼飛快地瞥了一眼那桌西北客，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光：“是。只是方才他們言道，這戲臺朝西，是因他們打西邊來，要二爺‘朝貢’著他們。聽了這話，小的心里堵得慌。”

管家臉色瞬間沉了下去，不再言語，只冷冷丟下一句：“這些人，不必驚動二爺了?！鞭D(zhuǎn)身便回了內(nèi)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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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紅已在鏡前上妝，油彩勾勒出眉眼輪廓，淡淡問道：“方才與陳皮在外嘀咕何事？”管家忙道無事，心中卻憂心忡忡。白虎臺開戲本就犯忌，二爺硬要唱壓，如今又來了這等煞星，只怕今日難以善了。他不敢怠慢，急急又去給祖師爺上了一炷香。

前臺已是鑼鼓喧天，座無虛席。張啟山一行人來時，連過道都站滿了人，只能擠在后排角落?？諝庵谢祀s著茶香、脂粉味，還有一股濃烈的劣質(zhì)酒氣從旁邊飄來。朵雅靈皺著鼻子，嫌棄地用手在鼻前扇了扇，又忍不住好奇，往前擠了幾步，想看得更真切些。而身后的張日山，始終寸步不離，默默跟隨，目光沉靜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緊張，緊盯著她的背影。

戲臺上，二月紅水袖翻飛，唱腔婉轉(zhuǎn)悠揚(yáng)，引得滿堂喝彩。后排那桌西北沙客卻早已不耐煩，金絲豹更是頻頻冷笑，與手下推杯換盞，聲浪幾乎蓋過臺上的唱腔。

終于等到終場鑼響，聽客們紛紛起身，互相作揖告辭。管家在臺前一一相送。張啟山撥開人群，徑直走向臺前：“管家，煩請通報(bào)一聲二爺。”

管家一見是張啟山，心頭猛地一跳——這位長沙布防官親至，絕非尋常聽?wèi)颍∷麆傄笆执鹪?，變故陡生?/p>

“他娘的！懂不懂先來后到？！”一聲暴喝自身后炸響！緊接著，一道凌厲的破空聲呼嘯而至！

張啟山反應(yīng)快如閃電，猛地側(cè)身！

“啪！”

一條粗糲的皮鞭狠狠抽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鞭梢擦著他臉頰掠過，火辣辣的刺痛感瞬間傳來，軍裝衣領(lǐng)被刮出一道裂痕！

出手的正是那金絲豹！他拎著長鞭，醉醺醺地站起來，指著張啟山破口大罵：“爺爺我等半天了！你算個什么東西敢插隊(duì)？滾一邊去！”說著手腕一抖，長鞭如同毒蛇般再次揚(yáng)起，幾個手下也呼啦一下圍了過來，面露兇光！

朵雅靈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得猛地回頭，墨鏡下的異瞳驟然收縮，正好看見張啟山被幾個兇神惡煞的西北漢子圍在當(dāng)中，那金絲豹手中的皮鞭正閃爍著不祥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