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是被凍醒的。

不是公交車上那種滲骨的冷，是潮濕的、裹著霉味的陰寒，像有人把她泡在了深秋的井水里。

她猛地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頭頂斑駁的天花板，墻皮像潰爛的皮膚一樣卷曲脫落，露出里面暗褐色的霉斑，細(xì)看竟像一張張縮小的人臉，擠在一起無聲地笑。

陳硯“醒了？”

陳硯的聲音在左邊響起，帶著點(diǎn)沙啞。

林薇轉(zhuǎn)頭，看見他正靠在一面石灰剝落的墻上，襯衫袖子卷到肘部，小臂上有幾道深褐色的劃痕，像是被什么尖利的東西刮過，傷口邊緣泛著詭異的青黑。

他手里握著塊碎鏡片，是從公交車窗上掰下來的，正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右邊的周明宇還沒完全醒，眉頭死死皺著，嘴里嘟囔著“花……別枯……”，手指無意識地?fù)钢孛娴拇u縫。

他懷里那盆向日葵早就沒了蹤影，只有衣角沾著幾片發(fā)黑的花瓣，像凝固的血痂。

林薇伸手碰了碰他的臉頰，冰涼的，嚇得她趕緊用力掐了下他的胳膊。

周明宇“嘶”地抽了口氣，猛地睜眼。

那雙總是帶著暖意的眼睛此刻布滿紅血絲，看見林薇的瞬間，他像是被燙到一樣往后縮了縮，隨即又反應(yīng)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

周明宇“你沒事吧？剛才車……”

林薇“我們在這兒?！绷洲狈次兆∷氖?，指腹摸到他掌心的繭子，那是常年修剪花枝磨出來的，此刻卻涼得像冰，“先看看情況?！?/p>

這是個約莫二十平米的房間，四壁空空，只在角落堆著些發(fā)黑的木板，散發(fā)著朽木和鐵銹混合的怪味。

房間中央擺著張掉漆的木桌，桌上放著個老式座鐘，鐘擺一動不動，指針?biāo)浪揽ㄔ诹璩咳c(diǎn)。

除了他們?nèi)齻€，房間里還散落地坐著五個人。

最靠近門的是個穿校服的女生，扎著高馬尾，發(fā)尾沾著草屑，懷里緊緊抱著個破書包，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地面，嘴唇哆嗦著，像是在念叨什么。

她旁邊是個中年男人，西裝皺得像咸菜，領(lǐng)帶歪斜地掛在脖子上，手里攥著個公文包，時不時抬頭看一眼緊閉的木門，喉結(jié)滾得像吞了顆石子。

斜對面的墻角縮著一對老夫妻，老太太靠在老頭懷里，臉色慘白，老頭則用袖子擦著老太太嘴角的白沫，嘴里反復(fù)說著“不怕，有我呢”，可他自己的手也在抖，指節(jié)把老太太的胳膊掐出了紅印。

最后一個是個穿工裝的年輕人，褲腳沾著泥，手里捏著把扳手，眼神警惕得像只被圍堵的狼，時不時往他們?nèi)齻€這邊瞟。

“別亂看?！?/p>

穿工裝的年輕人突然開口，聲音粗嘎，“進(jìn)來的都一樣，別想著?；??！?/p>

林薇沒理他，目光落在木門上方貼著的一張黃紙上。紙是皺的，墨跡發(fā)黑，像是用血寫的，歪歪扭扭地列著幾行字：

【規(guī)則一：凌晨三點(diǎn)到五點(diǎn)，待在自己的影子里?！?/p>

【規(guī)則二：不要回應(yīng)鏡中的呼喚?！?/p>

【規(guī)則三：每天日落前，給桌角的“它”送一件帶體溫的東西?！?/p>

【規(guī)則四：五天內(nèi)，不要讓房間里的人數(shù)變成單數(shù)。】

【規(guī)則五：活著。】

最后那個“活著”兩個字，墨跡深得像要滴下來，旁邊還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笑臉，嘴角咧到耳根，看著讓人頭皮發(fā)麻。

“這什么鬼東西！”西裝男突然站起來，聲音發(fā)飄，“我要出去！這肯定是惡作??！”

他沖到門邊，用力拽門把手，那木門紋絲不動，反而發(fā)出“吱呀”的怪響，像有什么東西在門后磨牙。

西裝男嚇得猛地后退，后背撞在墻上，發(fā)出“咚”的一聲。就在這時，房間中央的座鐘突然“當(dāng)”地響了一聲，明明指針沒動，那聲音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穿校服的女生突然尖叫起來：“別碰門！剛才……剛才我看見門縫里有眼睛！”她指著門底的縫隙，那里果然有一道極細(xì)的紅光，像根燒紅的鐵絲，正慢慢往上爬。

老太太突然抽搐起來，老頭慌了神，想去扶，卻被老太太死死抓住手腕，她翻著白眼，聲音變得尖細(xì)，完全不像自己的：“單數(shù)……要變單數(shù)了……”

林薇心里一沉。

加上他們?nèi)齻€，現(xiàn)在房間里一共八個人，是雙數(shù)?？衫咸@模樣，分明是被什么東西纏上了——如果她出事，人數(shù)就會變成七個。

陳硯“規(guī)則四。”

陳硯陳硯突然開口，聲音冷靜得不像話，“別讓她出事。”

陳硯他沖周明宇使了個眼色，“按住她?！?/p>

周明宇雖然害怕，但還是立刻撲過去，和老頭一起按住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的力氣大得驚人，指甲在周明宇手背上劃出幾道血痕，嘴里還在尖叫：“拿東西來！帶體溫的！快！”

林薇突然想起規(guī)則三。她沒多想，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銀鏈——那是陳硯上次出差帶回來的，她戴了快一個月，還帶著體溫。

她沖到桌角，那里果然有個黑黢黢的洞口，像只緊閉的嘴。她把銀鏈扔進(jìn)去，洞口突然“咔噠”響了一聲，像是有人在里面嚼東西。

幾乎同時，老太太的抽搐停了，白眼翻回去，軟軟地癱在老頭懷里，嘴里發(fā)出微弱的呻吟。

門底的紅光也慢慢退了下去，房間里的溫度似乎回升了一點(diǎn)。

穿工裝的年輕人盯著林薇，眼神復(fù)雜：“你不怕？”

林薇“怕有用？”林薇喘著氣，看了眼墻上的劃痕，那里不知何時多了道新的，像是用指甲刻的，“現(xiàn)在是幾點(diǎn)？”

陳硯陳硯看了眼手機(jī)，屏幕亮著，顯示凌晨四點(diǎn)半：“還有半小時到五點(diǎn)?！彼噶酥敢?guī)則一，“影子?！?/p>

林薇這才發(fā)現(xiàn)，房間里的光線很奇怪。明明沒有窗戶，卻不知從哪里照進(jìn)幾束慘白的光，把每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歪歪扭扭地貼在墻上，像活物一樣蠕動。

她趕緊往陳硯身邊靠了靠，讓自己的影子和他的重疊在一起。周明宇也立刻湊過來，三個人的影子擠成一團(tuán)，在墻上微微顫抖。

穿校服的女生反應(yīng)最快，立刻把自己的影子和老太太的疊在一起。穿工裝的年輕人猶豫了一下，也往西裝男那邊挪了挪。

只有老頭光顧著照顧老太太，沒注意自己的影子正慢慢從墻上剝離，像張被撕下來的紙。

林薇“小心！”林薇大喊。

話音剛落，老頭的影子突然從墻上掉下來，在地面上扭曲成一團(tuán)，然后猛地鉆進(jìn)桌底。

老頭“啊”地慘叫一聲，捂著腿倒在地上，他的小腿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彎曲著，褲管迅速被血浸透。

房間里的人數(shù)，變成了七個。

座鐘又“當(dāng)”地響了一聲，這次的聲音帶著股血腥味。

林薇看著老頭在地上痛苦地翻滾，突然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她轉(zhuǎn)頭看向陳硯和周明宇，兩人的臉色都很難看，卻還是死死盯著她，眼神里帶著同一個意思——撐下去。

桌角的洞口又發(fā)出“咔噠”聲，像是在催促。

林薇深吸一口氣，指甲掐進(jìn)掌心。五天，她必須帶著他們兩個，活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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