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急燈慘白的光線勉強驅(qū)散一小片黑暗,但通往辦公區(qū)的走廊深處,依舊被黑暗吞噬。
那聲輕微的“咔噠”聲仿佛投入死水的石子,余波在死寂中無限放大。
崔然竣感覺手臂一緊,是江純冰涼的手指。
她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噴在他的外套袖子上。
他反手,幾乎是下意識地,輕輕覆上她抓著自己的手背,觸感冰涼。
兩人緊貼著冰冷的墻壁,屏息凝神。
時間在寂靜中拉長,每一秒都充滿緊張。
“沙……沙沙……”
一陣極細(xì)微的、布料摩擦地面的聲音從黑暗深處傳來,方向正是辦公區(qū)。
聽著不是腳步聲,更像是什么東西在地上拖行。
崔然竣眼神迅速掃視四周,他輕輕捏了一下江純的手背,示意她別動。
自己極其緩慢地、無聲地蹲下身,從地上摸索起一塊之前被忽略的、約莫手掌大小的硬質(zhì)碎塊。
他緊握著那塊東西,全身肌肉緊繃,目光死死鎖定聲音來源。
“吱呀——”
開門聲驟然響起,是從辦公室方向傳來的。
緊接著,一個模糊的黑影踉蹌著從走廊深處沖了出來,幾乎是撲倒在展廳入口的光線邊緣。
崔然竣“誰?!”
崔然竣低喝一聲,手中的硬物微微抬起。
黑影慌忙抬起手臂擋在臉前,聲音帶著哭腔和驚恐。
林安祐“別……別動手!是我!林安祐!”
應(yīng)急燈的光照亮了他的臉——正是出版社跟崔然竣對接的編輯林安祐。
他臉色慘白,頭發(fā)凌亂,眼鏡歪斜地掛在鼻梁上,深色的西裝外套沾滿了灰塵,胸口劇烈起伏著,大口喘氣。
崔然竣帶著嚴(yán)厲的質(zhì)疑,未放松警惕,身體依舊擋在江純前面:
崔然竣“林安祐?”
崔然竣“你怎么在這里?怎么進(jìn)來的?”
林安祐扶著墻,腿軟得幾乎站不住,他手忙腳亂地扶正眼鏡,語無倫次:
林安祐“從后……后門……密碼……0707……江純……江純小姐告訴我的。她說……她說這里能找到你們。有……有東西,里面有東西!”
江純從崔然竣身后探出頭,眉頭緊鎖:
江純“我告訴你的?什么時候?我今晚只告訴了崔老師?!?/p>
林安祐焦急得快跳腳:
林安祐“就……就今天下午!我給你打電話之后沒多久,你發(fā)信息給我的!說畫廊后門密碼0707,第七夜,讓我務(wù)必晚上來一趟,有重要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陳老板死亡的真相!”
江純“我沒有!我根本沒給你發(fā)過信息!你看!”
江純臉色一變,迅速掏出手機(jī)翻看。
她把手機(jī)屏幕亮給林安祐看,vx、短信、郵箱收件箱和發(fā)件箱里確實沒有相關(guān)記錄。
林安祐也慌忙掏出自己的手機(jī),手指哆嗦著點開一條信息:
林安祐“你看!就這個!發(fā)信人顯示就是你!”
崔然竣湊近一看,林安祐手機(jī)上確實有一條來自“江純”的信息,內(nèi)容是:
“密碼0707,第七夜,畫廊后門,速來,有真相?!?/p>
發(fā)送時間顯示是下午四點左右。
崔然竣冷靜地問:
崔然竣“號碼是江純的?”
林安祐仔細(xì)看了看:
林安祐“是……是??!就是江純小姐的號碼!”
江純拿過林安祐的手機(jī)和自己的對比,臉色更加難看:
江純“號碼顯示是我的,但不是我發(fā)的。有人用了某種手段偽造了我的號碼發(fā)信息給你,引你來這里?!?/p>
一股寒意瞬間籠罩了三人。
有人知道密碼,知道今晚他們會來,甚至能偽造號碼引林安祐入局。
目標(biāo)是誰?還是所有人?
崔然竣轉(zhuǎn)向林安祐,語氣不容置疑:
崔然竣“你剛才在里面遇到了什么?”
崔然竣“那拖行的聲音?還有你說的‘有東西’?”
林安祐咽了口唾沫,臉上驚魂未定:
林安祐“我……我剛進(jìn)后門沒多久,就聽到你們這邊有說話聲,本想過來,結(jié)果在走廊那里……好像……好像踢到了什么東西軟軟的,差點絆倒!”
林安祐“然后我就聽到……聽到像是……像是塑料袋在地上拖動的聲音,就在辦公室里,燈是黑的!”
林安祐“我嚇壞了,想跑,結(jié)果撞到門框……就是你們聽到的那聲。我……我發(fā)誓我沒看清是什么!”
崔然竣立刻打開自己手機(jī)的閃光燈,光束射向林安祐剛才沖出來的方向。
光柱掃過地面,在靠近辦公室門口的走廊地板上,赫然發(fā)現(xiàn)了幾處新鮮的、被蹭開的灰塵痕跡,旁邊還有一小片深色的、不易察覺的濕痕,像是某種粘液拖過的印記。
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蹲下檢查。
痕跡很新,范圍不大,但指向辦公室。
他用戴了一次性手套的食指沾了一點濕痕邊緣,湊近鼻子聞了聞——一股淡淡的、難以形容的甜腥氣味。
他微微皺眉,看向江純:
崔然竣“不是血。”
崔然竣“像是某種化學(xué)試劑或者……油?”
崔然竣“畫廊里會用到這種東西嗎?畫材?清潔劑?”
江純也走了過來,仔細(xì)辨認(rèn):
江純“松節(jié)油或者調(diào)色油不會有這種甜腥味。清潔劑也不是這個味道……很怪。”
崔然竣“小林,你踢到的東西在哪?”
林安祐“好像……在那?!?/p>
崔然竣的光束順著林安祐指的方向掃去。
在靠近墻角的陰影里,躺著一個黑色的、不起眼的帆布工具包,看起來是被人匆忙遺棄的。
崔然竣謹(jǐn)慎地用腳尖撥弄了一下,工具包沒有系緊,里面的東西散落出來一些:幾把不同型號的螺絲刀、鉗子、一卷電工膠布,還有一副臟兮兮的棉紗手套。
林安祐指著那手套,聲音發(fā)顫:
林安祐“我……我感覺我踢到的就是這個包!”
崔然竣用戴著手套的手撿起那副棉紗手套。
手套很普通,但掌心位置有明顯的深色污漬,已經(jīng)干涸發(fā)硬。
他刮了一點粉末下來,在光線下觀察——是暗紅色的粉末,夾雜著細(xì)微的晶體顆粒。
崔然竣“……顏料?還是……血痂?”
崔然竣“江純,你的畫需要用到這種紅色嗎?”
江純湊近仔細(xì)看:
江純“《第七夜》中央的血月用的是朱砂混合其他顏料,顏色很飽和,干后是這種暗紅,但不會有晶體顆粒?!?/p>
江純“這粉末里的晶體,更像是干涸血液里的鹽分析出?”
崔然竣眼神一凜,把粉末小心地包在一張隨身攜帶的手帕里。
這副手套上的污漬,很可能與三天前墻上的血跡有關(guān)。而工具包里的東西,也暗示著有人在這里進(jìn)行過某種“工作”——破壞?清理?還是……布置?
崔然竣“辦公室里還有聲音嗎?”
林安祐側(cè)耳聽了聽,搖搖頭:
林安祐“沒……沒了。剛才我跑出來,里面好像就安靜了。”
崔然竣站起身,將光束投向那扇半開的辦公室門。
門內(nèi)一片漆黑,好似怪獸張開的巨口。
崔然竣的聲音異常冷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崔然竣“我們得進(jìn)去看看。”
崔然竣“小林,你留在這里,守住后門,有任何情況大聲喊我們或者立刻報警?!?/p>
他把后門的密碼告訴了林安祐,林安祐聲音發(fā)抖:
林安祐“我……我一個人?”
崔然竣“一個人目標(biāo)小,守門最合適。記住,別亂動現(xiàn)場任何東西。”
他又看向江純,眼神復(fù)雜:
崔然竣“你……跟緊我。害怕的話,就拉住我衣服?!?/p>
他這不是詢問,更像是一種保護(hù)性的安排。
江純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地點點頭,沒有猶豫:
江純“好?!?/p>
崔然竣將自己的手機(jī)交給江純照明,自己則撿起地上那塊硬物作為防身。
他示意江純跟在自己側(cè)后方,保持半步距離。
兩人一前一后,極其緩慢而謹(jǐn)慎地靠近那扇半開的辦公室門。
門內(nèi)一片漆黑,只有江純手中的光束探入。
光柱首先掃過地面——灰塵上有明顯的拖拽痕跡,一直延伸到房間深處。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混合著灰塵、陳年紙張、以及那股若有若無的甜腥氣的味道。
光束上移,照向辦公桌——
江純“??!”
江純短促地低呼一聲,下意識地抓住了崔然竣夾克的下擺。
崔然竣也瞬間繃緊了身體。
辦公桌后,陳立川常坐的那張寬大的皮椅上,赫然坐著一個人!
那人低垂著頭,一動不動。
身上穿著一件深色的、沾滿灰塵的工裝外套,頭上戴著一頂壓得很低的深色鴨舌帽,幾乎遮住了整張臉,雙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cè)。
最詭異的是,這人坐著的姿勢,身體微微前傾,頭頸歪斜的角度,竟與《第七夜》畫中那個模糊墜落的人形輪廓,有著幾分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
崔然竣示意江純穩(wěn)住光束,自己屏住呼吸,握著“武器”,極其緩慢地、一步一步地向那個坐著的人影靠近。
死寂中,只有他和江純壓抑的呼吸聲,以及他自己沉重的心跳。
江純抓著他衣角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指節(jié)發(fā)白。
就在崔然竣距離椅子還有三步之遙時——
“滴答……”
一聲極其細(xì)微、清晰的水滴聲,突兀地在死寂的房間里響起。
聲音來源,正是那把椅子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