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兩邊的樹枝像調(diào)皮的孩子,不停地拉扯她的衣服和頭發(fā)。有根樹枝在她胳膊上劃了道口子,火辣辣地疼,但她顧不上這些。
太陽漸漸西沉,把姜熙的影子拉得老長。她跑啊跑,跑到天都黑了,她才跑到公路上。她又沿著公路一直走,直到看到縣城的燈光像星星一樣亮了起來,姜熙這才敢停下來,靠在一棵大樹下大口喘氣。她的運動鞋已經(jīng)磨破了,腳底起了水泡,校服也被汗水浸透了。
縣城的燈光在姜熙眼中漸漸模糊成一片光暈。她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走過最后一段上坡路,運動鞋底已經(jīng)磨得只剩薄薄一層,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碎石子硌著腳掌的疼痛。
街邊的店鋪陸續(xù)亮起霓虹燈,但街上幾乎沒有行人。姜熙這才想起今天是周日——這個偏遠小縣城的周日晚上,連超市都會提前關(guān)門。她的喉嚨干得發(fā)疼,舌頭像塊曬干的抹布貼在口腔里。路過一家亮著燈的便利店時,她鼓起勇氣推開了玻璃門。
“請問...”她的聲音沙啞得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柜臺后的老頭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警惕。他說的方言像一堵密不透風的墻:"阿妹要干啷嘛?”
姜熙又試了一次:“能...能給點水喝嗎?”
老頭皺起眉頭,臉上的皺紋堆疊成溝壑。他改用帶著濃重口音的普通話:“你不是本地人?”目光在她臟兮兮的校服和劃破的褲子上來回掃視。
冰柜的嗡嗡聲突然變得刺耳。姜熙注意到柜臺下方貼著張泛黃的報紙,上面印著幾個失蹤少女的照片。老頭的右手正悄悄往柜臺下摸去——那里可能藏著電話或者棍棒。
“對不起走錯了!”她奪門而出,聽見老頭在身后用方言大聲喊著什么。夜風刮過臉頰,帶著汽車尾氣和燒烤攤的味道。她的胃袋突然抽搐起來,發(fā)出響亮的抗議。路邊大排檔的炒鍋里,金黃的蛋炒飯正在翻騰,油星四濺。
姜熙把校服袖子拉長裹住手,假裝鎮(zhèn)定地走過那些食客。有桌醉漢正用方言大聲劃拳,其中一個人突然朝她吹口哨。她加快腳步,險些撞翻一個塑料凳。
“阿妹,一起吃哇!”醉漢說的方言還夾雜著令人不適的笑聲。
她的指甲不知不覺掐進了掌心。逃出來了,但又好像沒完全逃出來。這個陌生的縣城突然變得和人販子的倉庫一樣危機四伏。
公園的指示牌銹跡斑斑,姜熙循著水聲找到一座水泥橋。橋洞下隱約可見幾個用紙板搭成的簡易窩棚,空氣里飄著臭味和劣質(zhì)白酒的氣息。她蹲在河邊洗了把臉,水中的倒影讓她愣住了——那個頭發(fā)蓬亂、眼睛布滿血絲的人真的是自己嗎?
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一顆接一顆,無聲地墜入水中,蕩開細小的漣漪。心底的悔意如潮水般涌來,委屈也翻滾著壓上心頭。她不明白,為何一切會變成這樣——難道僅僅因為她一時任性,耍了個小脾氣,就要承受如此沉重的代價?眼眶濕潤,視線模糊,她望著那泛起波紋的水面,仿佛看見了自己的無助與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