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將李長風彎腰鞠躬的身影拉得老長，影子末端正好覆蓋在那本印著“超耐磨”紋路的《高中物理競賽精講》上?？諝夥路鹉塘?，只剩下校門口嘈雜的人聲和車流聲作為背景音。
李長風維持著九十度鞠躬的姿勢，額頭幾乎要碰到膝蓋，臉對著地面，努力調動起所有殘余的意志力，對抗著內心奔騰的草泥馬和腳趾縫的刺痛。他用一種低沉、平穩(wěn)、力求模仿新聞聯(lián)播主持人那種客觀公正語調的聲音，對著蘇晚的鞋尖（他只能看到這個）鄭重承諾：
“蘇晚同學！此書之損，吾…我！深感痛心與愧疚！”他差點又咬到舌頭，強行把“吾”咽了回去，“我…我必十倍奉還！明日此時，此地，定當奉上全新書籍！請…請相信我！”
聲音雖然努力保持平穩(wěn)，但尾音還是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任務完成！獎勵：正經值+1?！肯到y(tǒng)的提示如同赦免令。
李長風這才敢直起腰，感覺脊椎都發(fā)出了抗議的嘎吱聲。他不敢看蘇晚的表情，眼神飄忽地盯著她校服的第二顆紐扣，臉上那副強撐的嚴肅表情像一層搖搖欲墜的面具。
蘇晚微微低頭，看了看自己那本飽經滄桑的書，又抬眼看了看李長風那張寫滿了“生無可戀”卻又硬要板著的臉。她的表情依舊平靜，只是那雙清澈的眸子里，探究的意味濃得幾乎要溢出來。她沒有說“好”或者“不好”，也沒有指責，只是彎腰，動作輕緩地將那本書撿了起來，用手指輕輕拂去封面上的灰塵和那個清晰的拖鞋印。
“書，不重要?！彼穆曇艉茌p，如同晚風拂過樹葉，“重要的是……”她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李長風臉上，似乎想從他緊繃的表情下挖掘出什么，“你明天，真的會來嗎？”
“會！一定！”李長風幾乎是脫口而出，語氣斬釘截鐵。開玩笑，十倍賠償是任務要求，他敢不來嗎？系統(tǒng)分分鐘讓他用解題步驟寫道歉信?。?/p>
蘇晚靜靜地看著他兩秒，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最終，她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抱著她那幾本書（包括那本“戰(zhàn)損版”物理精講），轉身匯入了放學的人流中。夕陽將她的背影勾勒出一道清冷的剪影。
李長風看著她走遠，才長長地、徹底地呼出一口濁氣，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他低頭看著自己腳上這雙“罪魁禍首”兼“救命神器”的人字拖，悲從中來。神器？這分明是刑具！社死加速器！
拖著疲憊（身心俱疲）的步伐，李長風回到家，一頭栽倒在床上，連晚飯都沒心思吃。一萬字檢討！十倍奉還物理書！還有那該死的系統(tǒng)隨時可能發(fā)布的新任務！三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
“寫檢討！先搞定這個！”李長風掙扎著爬起來，坐到書桌前，攤開稿紙，拿起筆。
然而，筆尖懸在紙上半天，一個字也憋不出來。他腦子里全是“母豬產后護理”、“禿驢休得聒噪”、“此乃神器助我降妖”、“吾將閉關以儆效尤”……這些魔性的詞匯在瘋狂循環(huán)播放。他痛苦地抓了抓頭發(fā)。
【滴！檢測到宿主寫作效率低下，啟動‘嚴肅創(chuàng)作輔助模式’?！肯到y(tǒng)冰冷的聲音如同惡魔低語。
【輔助模式開啟：請宿主保持端坐，挺直腰背，表情嚴肅，以每分鐘不少于50字的勻速書寫，內容需包含不少于30%的成語和古文引用。違規(guī)將觸發(fā)‘頭懸梁錐刺股’物理刺激?！?/p>
李長風：“！??！” 他瞬間坐得筆直，表情嚴肅得如同在參加高考閱卷。成語？古文？頭懸梁錐刺股？！這破系統(tǒng)是要玩死他！
他深吸一口氣，調動起畢生所學的語文知識（和瞎編能力），開始在稿紙上奮筆疾書：
“嗚呼哀哉！今日之事，學生李長風，痛定思痛，悔恨交加，五內俱焚！憶往昔，課堂上行止乖張，竟以莊嚴播報之態(tài)，誦讀那母豬產后護理之文，實乃滑天下之大稽，令師長蒙羞，同窗側目，斯文掃地！此為一錯，錯在目無尊長，擾亂課堂……”
他一邊寫，一邊在腦子里瘋狂搜索成語和古文片段，寫得痛苦萬分，感覺腦細胞在成片死亡。但為了不被物理“刺激”，他只能咬牙堅持，表情嚴肅，腰板挺直，筆走龍蛇（字跡潦草得像鬼畫符）。
【滴！檢測到宿主引用‘滑天下之大稽’、‘斯文掃地’，符合要求。滴！檢測到宿主書寫速度達標。滴！檢測到宿主表情管理優(yōu)秀。請繼續(xù)保持?！肯到y(tǒng)如同最苛刻的監(jiān)工。
李長風欲哭無淚。這哪里是寫檢討？這簡直是戴著鐐銬跳舞，還是跳最嚴肅的芭蕾！
時間在痛苦的“創(chuàng)作”中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李長風感覺自己的手腕都快斷了，稿紙上密密麻麻爬滿了“之乎者也”和成語堆砌的悔過之詞。終于，在寫到手腕麻木、眼皮打架、感覺身體被掏空的時候，他寫下了最后一個句號。
“呼……終于……一萬字……”李長風氣若游絲地趴在桌子上，看著那厚厚一沓稿紙，感覺完成了一項史詩級工程。
【日常任務：嚴肅創(chuàng)作完成！獎勵：正經值+1，精神力微弱提升。宿主古文運用能力得到錘煉?！肯到y(tǒng)給予了肯定。
李長風連吐槽的力氣都沒有了。精神力提升？他現(xiàn)在只想睡覺！
然而，當他拖著灌了鉛的雙腿挪到床邊，剛想把自己砸進被窩時，眼角的余光瞥見了書桌上那本被他坐凹的、蘇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以及旁邊那本嶄新的、需要他“十倍奉還”的《高中物理競賽精講》（他已經下單了十本同款，明天去?。?/p>
物理書……競賽題……蘇晚那探究的眼神……
李長風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蘇晚今天為什么幫他？她好像……對物理特別精通？那本競賽精講她隨身帶著……而且，她似乎總能在他最社死、最狼狽的時候，用一種近乎冷靜的態(tài)度介入？這正常嗎？
這個念頭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他疲憊的腦海里蕩起一絲漣漪。但沉重的困意如同潮水般襲來，瞬間淹沒了這絲微弱的疑惑。他腦袋一歪，連鞋都懶得脫（腳趾縫還在隱隱作痛），直接陷入了昏睡。
夢里，他穿著人字拖在跑馬拉松，王禿子開著坦克在后面追，蘇晚舉著物理課本站在終點線，表情嚴肅地給他打分……
第二天，李長風頂著一對碩大的黑眼圈，像踩在棉花上一樣飄進了學校。他懷里抱著厚厚一沓檢討書，書包里塞著十本嶄新的《高中物理競賽精講》，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再觸發(fā)什么見鬼的任務。
他先去教導處，在王禿子那能殺死人的目光注視下，將檢討書雙手奉上，全程低著頭，大氣不敢出。王禿子冷哼一聲，翻看了幾頁那“之乎者也”堆砌的萬言書，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最終還是揮揮手像趕蒼蠅一樣讓他滾蛋了。
走出教導處，李長風感覺卸下了第一座大山。接下來，就是蘇晚那座了。
放學后，他早早地等在校門口昨天“踩書”的地方，懷里抱著一個沉甸甸的大紙袋，里面是十本一模一樣的物理競賽書。他緊張地東張西望，腳上依舊穿著那雙“超耐磨”，但今天他特意穿了雙厚襪子，感覺摩擦感減輕了不少。
夕陽的余暉再次灑滿街道。終于，那個清麗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線里。蘇晚依舊是那副平靜淡然的樣子，背著書包，不疾不徐地走來。
看到抱著大紙袋、像個等待派發(fā)傳單的李長風，她腳步微頓，清澈的眸子里似乎閃過一絲意料之中。
李長風趕緊迎上去，努力想擠出個笑容，但想起系統(tǒng)的“嚴肅”警告，又強行把嘴角壓了下去，表情頓時變得有些扭曲。他將那沉甸甸的紙袋遞過去，聲音干巴巴的：
“蘇晚同學，給…給你。十本，全新的。昨天…對不起！” 他微微鞠了一躬。
蘇晚沒有立刻去接那個大紙袋，她的目光先是落在李長風臉上那僵硬的表情和濃重的黑眼圈上，又掃過他腳上那雙熟悉的拖鞋，最后才落在那鼓鼓囊囊的紙袋上。
“十本？”她微微挑眉，語氣聽不出情緒，“我說的是‘十倍奉還’？”
“啊？是…是??！”李長風一愣，趕緊解釋，“一本的價格，我買了十本賠給你！絕對十倍！” 他生怕對方不滿意。
蘇晚看著他那副認真又有點傻氣的樣子，沉默了幾秒。就在李長風心里七上八下，懷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錯了的時候，她忽然伸出手，卻不是去接那個大紙袋，而是從自己書包里，拿出了那本封面還帶著清晰拖鞋印的《高中物理競賽精講》。
“書，在這里?！彼褧f向李長風，語氣平淡，“我說的是，這本書的‘十倍’。”
李長風徹底懵了。他看著蘇晚遞過來的那本“戰(zhàn)損版”物理書，又看看自己懷里抱著的那十本嶄新的書，腦子完全轉不過彎了。什么意思？她把舊書給我？那我的十本新書怎么辦？
“我…我不太明白…”李長風茫然地看著蘇晚。
蘇晚沒有解釋，只是將手中的舊書又往前遞了遞，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拿著?！?/p>
李長風下意識地接過了那本帶著他鞋印的舊書，入手沉甸甸的，帶著紙張?zhí)赜械馁|感。
就在他接過書的瞬間，蘇晚才伸手接過了他懷里那個裝著十本新書的大紙袋。她的動作很輕松，仿佛那點重量不值一提。
“賠償，我收到了。”她抱著紙袋，對李長風點了點頭，依舊是那副清冷的模樣，“再見，李長風同學?！?/p>
說完，她抱著那十本新書，轉身就走，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李長風徹底石化在原地，手里捧著那本帶著自己鞋印的舊物理書，腦子里一團漿糊。這…這算什么？她用一本舊書，換走了十本新書？這買賣她賺翻了??！不對，重點是，她為什么要把這本舊書特意還給自己？難道是為了提醒他昨天那一腳的“罪證”？
他低頭，看著手中這本飽經滄桑的物理書，封面上的拖鞋印清晰可見，仿佛一個恥辱的烙印。他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掀起了書頁。
李長風無意間瞥見，在書本扉頁的空白處，似乎有幾行用娟秀字跡寫下的小字，像是……筆記？
他好奇地湊近看去。
只見扉頁上寫著幾行簡潔的公式推導和注釋，字跡清秀工整。然而，在靠近書頁邊緣的地方，似乎還有幾行更小的、用鉛筆寫的字，被風吹動，若隱若現(xiàn)。
李長風瞇起眼睛，努力辨認。
那幾行小字似乎是：
“能量波動異?！搭^鎖定…行為模式高度吻合…非自然力介入可能…需持續(xù)觀察…樣本編號：LCF-01…”
LCF？李長風？01？！
李長風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猛地抬頭，看向蘇晚消失的方向，夕陽的余暉中早已不見那個清麗的身影。
他低頭，死死盯著扉頁上那幾行鉛筆小字，心臟狂跳起來。
觀察？樣本？編號？！
蘇晚她……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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