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幽光流轉(zhuǎn),映照出墨綠色深淵的混亂邊緣。
鏡頭在劇烈的精神風(fēng)暴中搖晃、下墜,死死鎖定在那片翻騰著無數(shù)腐敗肉質(zhì)藤蔓的絕境中心。平行世界的黑瞎子被藤蔓纏住左臂和大腿,瘋狂劈砍掙扎,斷藤噴濺的腐蝕性汁液在空氣中嘶嘶作響。那張年輕的臉龐因極致的恐懼和暴怒扭曲變形,嘶吼聲被淹沒在億萬癲狂的哀嚎里。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混亂中,鏡頭猛地拉遠(yuǎn)、上移!
越過噴濺的毒液,越過平行張麒麟護(hù)著其他人試圖突圍的凌厲刀光,越過胖子焦急回望的圓臉——
畫面驟然定格在深淵邊緣一處相對凸起的黑色巖臺上!
一個身影孤零零地立在狂亂的氣流中。
是蘇晞。
她緊貼著冰冷濕滑、布滿螺旋苔蘚紋路的巖壁,單薄的身體在無形的精神威壓下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仿佛下一秒就會被狂風(fēng)撕碎。臉色在幽綠光影下慘白如紙,額角滲出的冷汗混著濺上的泥點滑落。
她的目光沒有停留在近在咫尺的恐怖藤蔓,也沒有去看瘋狂掙扎的黑瞎子。那雙清亮的眼睛,此刻如同穿透了粘稠混亂的空氣,死死鎖定了深淵盡頭——那張懸浮在黑暗中的、慘白如骨、咧開無聲狂笑的巨大臉孔!
尤其是……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色眼洞!
她的眉頭死死擰緊,牙關(guān)緊咬,下唇被自己咬出一道深深的白痕。那眼神里沒有單純的驚懼,而是一種近乎燃燒的、全神貫注的對抗!仿佛在用全部的精神意志,去抵御某種常人無法感知的、源自那雙眼洞深處的、更恐怖的侵蝕!
恐懼讓她的身體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
但她的脊梁,卻挺得筆直。
就在那凝聚了深淵所有惡意的、如同墨綠色海嘯般的精神音浪即將徹底吞噬平行黑瞎子的剎那!
蘇晞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吸氣聲在鏡中混亂的背景音里都顯得異常清晰!纖薄的胸腔劇烈起伏,仿佛要將周圍稀薄的空氣都抽干!
緊接著——
她毫無征兆地仰起了頭!
脖頸繃緊如拉滿的弓弦
沾著泥污的碎發(fā)被混亂的氣流掀起,露出光潔卻布滿冷汗的額頭。
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
眼瞳深處映著前方深淵巨臉上那兩個吞噬一切的黑色孔洞,里面燃燒的東西仿佛能灼穿靈魂!
“啊——咿——呀————————”
一聲比之前更加凝聚、更加清冽、甚至帶著某種奇異穿透力的嘶喊,猛地從她喉嚨深處爆發(fā)出來!聲音因為極度的用力而劇烈顫抖,尾音撕裂般拉長,幾乎要沖破她聲帶的極限!那聲音里凝聚的不再是單純的恐懼,而是一種近乎絕望的、孤注一擲的瘋狂力量!仿佛要將自己的生命也一同燃燒、投射出去!
這聲嘶喊,如同投入沸騰油鍋的冰水,在即將碾壓平行黑瞎子的實質(zhì)化音浪邊緣,硬生生炸開了一圈極其細(xì)微、卻無比刺耳的干擾漣漪!
嗡!
如同燒紅的鐵絲驟然浸入冰水產(chǎn)生的尖銳嘶鳴!
那凝聚的恐怖音浪邊緣,被強(qiáng)行撕開了一道極其細(xì)微的、不穩(wěn)定的豁口!
雖然微乎其微,在龐大的音浪面前不值一提!
然而!
就是這一點點擾動!
一絲極其微弱、卻又極其關(guān)鍵的……偏離!
嗡!
這細(xì)微的偏離,如同燒紅的尖針,狠狠扎進(jìn)了平行黑瞎子腦海中那被冰冷死意徹底凍結(jié)的核心!
平行黑瞎子全身劇震!那雙因為恐懼而渙散失焦的眼睛猛地瞪圓!瞳孔深處凍結(jié)的絕望冰殼瞬間被焚天烈火取代!兇狠!暴戾!帶著吞噬一切的瘋狂!
“——你——媽——的——?。。。 ?
他狂暴的嘶吼破開所有束縛!身體不退反進(jìn)!帶著一往無前的兇悍氣勢,猛地迎著那實質(zhì)化的恐怖音浪撲了出去!
鏡頭在劇烈震蕩中死死鎖定在他充滿血絲、從碎裂墨鏡后露出的、如同滴血兇獸般的那只左眼!
兇光畢露!再無恐懼!只有焚燒一切的暴戾和求生意志!
地道深處,死寂如墳。
銀白鏡面光芒冰冷地流淌,映照著幾張神色各異卻都凝固的臉。
張麒麟就站在鏡前幾步之遙的陰影里。他維持著之前那如同蓄勢待發(fā)獵豹般的姿態(tài),脊柱繃緊如拉滿的弓弦,垂在身側(cè)的右手五指依舊保持著并指如刀的虛握姿勢,拇指死死抵在食指第二指節(jié),骨節(jié)因蓄力而微微泛白。
然而,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此刻卻不再僅僅鎖定在鏡中那片混亂深淵的能量流動上。
他的目光,如同兩柄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晃動的光影,死死釘在了鏡中那個立在深淵邊緣、爆發(fā)出最后嘶喊的纖瘦身影上!
從她死死鎖定深淵巨臉、身體因恐懼劇烈顫抖卻挺直脊梁的專注對抗;
到她不顧一切仰頭嘶喊、脖頸繃緊到極限的決絕姿態(tài);
再到那聲凝聚了她所有意志的吶喊,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狂暴的精神洪流邊緣炸開微瀾,最終點燃了平行黑瞎子求生兇性的瞬間……
每一個畫面,都如同高速旋轉(zhuǎn)的刻刀,在他沉寂千年的心湖冰面上,鑿下了一道道清晰、深刻、帶著灼熱溫度的刻痕!
尤其是她撲出去前,那雙映著深淵巨臉、仿佛燃燒著生命之火的眼眸!
那眼神里的東西……他見過。
在長白雪山的風(fēng)暴里,在青銅門后的虛無中,在無數(shù)次獨自面對終極的孤寂時刻……那是屬于守護(hù)者的眼神!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將自身置于毀滅邊緣也要護(hù)住一絲微光的……決絕!
但從未有一次,這樣的眼神,是投向他的。
千百年來,他習(xí)慣了守護(hù),習(xí)慣了被仰望,習(xí)慣了獨自承擔(dān)。他是一堵墻,一座山,一道隔絕危險與絕望的屏障。人們依賴他,敬畏他,卻從未有人……會像這樣,以一種近乎同等的、甚至帶著無畏奔赴的姿態(tài),試圖去“守護(hù)”他!去將他從某種墜落中拉回來!
鏡中那個平行世界的自己墜落隕玉時,她也是這樣撲過去的嗎?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沉寂的腦海。
一股極其陌生的、難以言喻的悸動,如同深埋地底的巖漿,猛地沖撞了一下他冰封的心核!
他的瞳孔,在鏡面幽光的映照下,極其細(xì)微地收縮了一下。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被強(qiáng)烈沖擊后的反應(yīng)。一直維持著絕對防御姿態(tài)的身體,肌肉線條似乎有瞬間難以察覺的緊繃,仿佛要抵御某種無形的、來自精神層面的撼動。
他握著虛拳的右手,指關(guān)節(jié)無意識地收緊了一分,發(fā)出極其輕微的“咔”的一聲輕響。那并非攻擊的前兆,更像是一種……被觸動后的本能戒備,或者,是某種沉寂力量被喚醒的征兆。
冰冷的目光深處,那萬年不化的寒潭,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燒紅的石子。
嗤……
細(xì)微到幾乎不存在的聲響,如同冰層在極寒中悄然開裂的第一道縫隙。
他依舊沉默如山,但周身那股如同亙古玄冰般凝固、拒人千里的絕對沉寂氣場,似乎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微妙的松動。像是一尊完美無瑕的冰雕,被無形的火焰炙烤,表面蒸騰起一縷幾乎看不見的、帶著寒意的白汽。
鏡光晃動,映出他線條冷硬的下頜,和緊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
呼……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他自己壓制到極限的吐息,緩緩地從他鼻腔中逸出,帶著地底特有的陰冷濕氣。
那鏡中女孩嘶喊后力竭、身體因脫力而微微晃動的單薄身影,和他記憶中某個獨自跋涉在風(fēng)雪中的模糊影像,短暫地重疊了一瞬。
他微微偏轉(zhuǎn)了一下頭顱的角度,極其細(xì)微,目光卻依舊牢牢鎖在鏡中蘇晞的身上。那眼神里,不再是純粹的審視和評估危險,而是多了一種更深沉、更復(fù)雜的……探究。
探究那份無畏的勇氣從何而來。
探究那份指向他的、不顧一切的守護(hù)意志,究竟意味著什么。
探究……那個被撲救的“自己”,在那一刻,內(nèi)心是否也感受到了這份陌生的……悸動?
冰山依舊矗立,但深藏其下的某些東西,已在無聲中悄然改變。一道細(xì)微卻真實的裂痕,正從最堅硬的核心處,緩緩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