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還在那個灰撲撲的記憶里飄著。剛才走廊角落里那一幕，斯內普那又犟又狼狽的樣子，還有莉莉離開時那失望的背影，像塊石頭壓在他心口，沉甸甸的。他還沒來得及細想，眼前的景象又像水波紋一樣晃了晃，換了地方。
這次是在一間挺大的教室里。光線比走廊里亮堂些，但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熟悉的、混合著各種奇怪藥材的味道——魔藥課教室。不過看著比斯拉格霍恩教授那會兒更舊點，坩堝也都是些灰撲撲的銅家伙。
教室里人不多，三三兩兩的。哈利一眼就看到了年輕的斯內普。他一個人縮在角落里的一張長條桌子后面，離其他人遠遠的。他正埋頭搗鼓著自己的坩堝，黑頭發(fā)垂下來，幾乎擋住了整張臉，只露出一個緊繃的下巴。他動作很熟練，切雛菊根、稱粉末，一絲不茍，像個精密的小機器。
離他不遠，隔著幾張桌子，莉莉和另一個格蘭芬多的女生（哈利認出是學生時代的瑪麗·麥克唐納）坐在一起。莉莉也在熬制魔藥，她時不時小聲和瑪麗說句話，臉上帶著點輕松的笑意。她那雙綠眼睛在專注時顯得特別亮。
哈利注意到，年輕的斯內普雖然埋著頭，但他搗鼓藥材的動作時不時會停頓一下，眼角的余光，總是不自覺地、飛快地往莉莉那邊瞟。那眼神很復雜，像藏著點小心翼翼的渴望，又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擅看卫蚶蛉粲兴械厣晕⑥D個頭，或者瑪麗笑著跟莉莉說什么時，斯內普就像被火燙了似的，立刻把頭埋得更低，手上動作也更快了，好像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他在偷看。
“嘿，莉莉，”瑪麗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莉莉，壓低聲音，朝斯內普的角落努了努嘴，臉上帶著點促狹的笑，“你的‘小影子’又在偷瞄你了。” 她聲音不大，但在這安靜的教室里挺清晰。
莉莉轉過頭，正好撞上斯內普又一次飛快瞟過來的目光。斯內普像受驚的兔子，猛地縮回頭，黑發(fā)一陣晃動，耳根子好像有點紅。
莉莉看著他那副樣子，沒像瑪麗那樣笑，反而輕輕嘆了口氣，碧綠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無奈，還有一點點……哈利覺得像是“習慣了”的神情。她沒說什么，只是轉回頭，繼續(xù)盯著自己那鍋冒著泡的紫色液體。
“真搞不懂你，”瑪麗撇撇嘴，聲音還是壓著的，“干嘛還搭理他？整天陰沉沉的，跟他說話都費勁。你看波特，人家多……”
“瑪麗！”莉莉打斷她，眉頭微微蹙起，語氣帶著點不贊同，“別這么說。西弗勒斯他……他只是不太一樣?！?她說著，又下意識地往角落看了一眼。斯內普正全神貫注地往坩堝里加最后一種粉末，側臉繃得緊緊的，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專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一樣？是夠不一樣的?！爆旣愋÷曕止荆八菐讉€斯萊特林的朋友，埃弗里、穆爾塞伯那幾個，整天鼻孔朝天，說話陰陽怪氣的，看著就煩人。跟他們混在一起，能好到哪兒去？”
莉莉攪拌魔藥的動作慢了下來。她看著坩堝里翻滾的泡沫，沉默了幾秒鐘，才輕聲說：“西弗勒斯跟他們……不太一樣。他只是……只是有時候，想法有點……” 她似乎在找一個合適的詞，“有點偏激?！?她沒再說下去，但哈利能感覺到她語氣里的那點猶豫和困擾。
就在這時，下課鈴響了，刺耳的鈴聲打破了教室的安靜。
學生們都開始收拾東西。莉莉和瑪麗也站起身，收拾書本和坩堝。角落里的斯內普動作更快，他迅速熄滅了坩堝下的火焰，把熬好的、呈現(xiàn)出完美翠綠色的魔藥小心地裝進一個水晶瓶里，然后飛快地把自己的東西一股腦兒塞進那個看起來用了很久、邊角都磨破了的舊書包里。
他背上書包，低著頭，腳步匆匆地就往教室門口走，好像一秒都不想多待。那背影，透著一股急于逃離的孤僻。
莉莉看著他快步離開的背影，張了張嘴，似乎想叫住他，但最終還是沒有出聲。她抱著自己的東西，和瑪麗一起，隨著人流慢慢往外走。
哈利像個影子一樣跟著年輕的斯內普飄出了教室。斯內普走得很快，穿過走廊，似乎想找個沒人的地方。他拐進了一條光線不太好的僻靜回廊。
哈利剛飄過去，就聽見回廊深處傳來刻意壓低的說話聲，帶著斯萊特林特有的那種拖沓腔調。
“……那個泥巴種伊萬斯，剛才又在看你了吧，鼻涕精？” 是埃弗里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嘲弄。
“嘖，”另一個聲音，是穆爾塞伯的，“我看她對你挺上心啊？怎么，真以為你這條陰溝里的鼻涕蟲能配得上人家了？”
年輕的斯內普猛地停住了腳步。哈利看到他瘦削的后背瞬間繃緊了，像一張拉滿的弓。他低著頭，黑發(fā)遮著臉，看不清表情，但哈利能感覺到他身上驟然升騰起的怒火和被羞辱的難堪。
“閉嘴！”斯內普的聲音又低又啞，帶著一種被激怒的嘶嘶聲，像條被踩了尾巴的蛇。
“喲，還護上了？”埃弗里怪笑一聲，上前一步，故意撞了一下斯內普的肩膀，把他撞得一個趔趄?！霸趺矗晃覀冋f中了？真看上那個……”
“我說了閉嘴！”斯內普猛地抬起頭，黑眼睛里燃燒著屈辱和憤怒的火焰，死死地瞪著埃弗里，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失控的尖利，“我的事不用你們管！她愛看誰看誰！關我什么事！”
他吼完，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那眼神里的兇狠，讓埃弗里和穆爾塞伯都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個平時陰沉寡言、被他們呼來喝去的家伙會有這么大的反應。
“哈！急了？”穆爾塞伯反應過來，臉上露出更惡意的笑容，“看看，戳到他痛處了！看來我們的小鼻涕精，還真動了點不該有的心思？可惜啊，”他拖長了調子，語氣充滿了鄙夷，“人家眼里只有波特那個魁地奇明星！你算個什么東西？也配？”
“波特”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斯內普的神經上。他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可怕的慘白。他死死咬著下唇，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一種更深的自卑而劇烈地顫抖著，拳頭攥得死緊，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里。他死死瞪著眼前兩個笑得惡劣的同伴，黑眼睛里翻騰著痛苦、憎恨和一種想要毀滅一切的瘋狂。
哈利飄在旁邊，心都揪緊了。他看到斯內普眼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被一種冰冷的、絕望的黑暗吞噬。那句“你算個什么東西？也配？” 像毒刺一樣扎進了少年本就敏感脆弱的心。他猛地低下頭，不再看埃弗里他們，像逃避瘟疫一樣，撞開擋路的穆爾塞伯，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沖出了回廊，消失在陰暗的拐角。
埃弗里和穆爾塞伯看著他狼狽逃走的背影，發(fā)出一陣更加響亮的、充滿惡意的哄笑聲。
哈利沒有立刻跟上去。他停在原地，看著那空蕩蕩的回廊入口，耳邊還回響著埃弗里他們惡毒的嘲笑和斯內普那壓抑著巨大痛苦的嘶吼。這灰暗的記憶片段，沒有刀光劍影，只有少年被同伴羞辱、被自卑啃噬的痛苦，還有那個像噩夢一樣甩不掉的“波特”的名字。平淡，卻像冰冷的針，密密麻麻地扎在哈利的心上。原來……斯內普的恨意，那么早就埋下了？而且，不只是對著他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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