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格拉斯莊園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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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園的夜被一層化不開的濃墨裹著,連壁爐里殘存的火星都吝嗇得只肯透出一點暖光。銀發(fā)女孩本就睡得淺,睫毛上掛著的淚珠還沒干透,那聲驚雷便如重錘般砸下來,震得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被子從肩頭滑落,露出的手臂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她卻渾然未覺,只是僵坐著,目光茫然地落在床前那方波斯地毯上——上面繡著的家族紋章在昏暗中模糊不清,像極了此刻她混沌的心緒。
睫毛上的淚珠滾落在手背上,涼得讓她打了個顫。她低頭看著那點濕痕,父親在餐桌上的聲音突然清晰得像就響在耳邊。那天的烤松雞有些焦了,父親用銀叉挑著一塊最肥的胸脯肉,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西里斯·布萊克?別再提那個名字了。家譜上的燙痕還在呢,他早自己選了路,脫離家族,跟那些……不相干的人混在一起。”他切肉的動作頓了頓,刀叉相碰發(fā)出清脆的響,“既然自己選了脫離家族,就不是布萊克家的人了。往后在學校也好,在外頭也罷,撞見了也當沒看見,不必有任何往來?!?/p>
母親當時正用銀匙攪著南瓜汁,聞言只輕輕“嗯”了一聲,目光掃過餐桌盡頭的兩個女兒,最終落在她身上時,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她當時沒敢抬頭,只用面包屑在桌布上畫著不成形的圈,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硌著,隱隱發(fā)疼。她用銀勺舀起一勺南瓜汁,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壓不住心口的悶。父親談論西里斯時那副輕描淡寫的模樣,母親掃過來的警告眼神,像兩張網纏在身上,讓她連呼吸都覺得滯澀。
“我吃好了?!甭曇艏毴醯脦缀趼牪灰?,她甚至沒敢看父母的臉,只盯著地毯上交錯的花紋,快步往樓梯口走。背后父親切肉的刀叉聲頓了頓,隨即又恢復了規(guī)律的輕響,像是對她的離場毫不在意。母親的目光大概還落在她背上,那道帶著警告的視線,比餐盤里的冰牛奶更讓她脊背發(fā)涼。
“黛拉?!?/p>
哥哥的聲音從身后追來,她的腳步猛地頓住,停在樓梯轉角的陰影里。雕花欄桿的涼意順著掌心往上爬,攥得指節(jié)泛白。
他走過來,皮鞋敲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聲響格外清晰。直到站在她面前,才發(fā)現(xiàn)他手里還捏著塊沒吃完的焦糖布丁,是她平日里最喜歡的口味。
“父親和母親的話,聽一半就好。”他把布丁塞進她手里,指尖的溫度透過瓷碗傳過來,“你是純血家族的大小姐,這身份是枷鎖,也是底氣。權衡利弊是應該的,但別讓別人替你畫好路?!?/p>
她低著頭,盯著碗里融化的焦糖,像一灘化不開的愁緒。
“下周回學校,要是真撞見了……”哥哥頓了頓,像是在斟酌詞句,“按你自己的心意來就好。家族的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真到了要選的時候,別慌,哥哥不會讓你一個人扛著?!?/p>
風從走廊的窗戶鉆進來,吹動了她散落在肩頭的銀發(fā)。她沒回頭,卻能感覺到哥哥投來的目光,像小時候她被家規(guī)罰站時,他悄悄塞給她糖塊時那樣,帶著點無奈,又藏著護短的溫熱。
樓下傳來母親喚哥哥的聲音,他輕輕“嗯”了一聲,拍了拍她的肩:“上去吧,布丁涼了就不好吃了?!?/p>
她在樓梯上站了許久,直到樓下鐘聲第八次響起,才緩緩拾級而上。推開房門時,門軸轉動的“吱呀”聲里,仿佛還能聽見哥哥那句“按你自己的心意來”,像一顆投入靜水的石子,在心里漾開圈圈漣漪…………
“轟隆隆。。”
又是一聲雷響,將她的思緒拽回。她緩緩掀開被子,赤足踩在冰涼的波斯地毯上,她走到窗前。厚重的天鵝絨窗簾被她拉開一角,風裹著雨絲涌進來,打在臉上涼絲絲的。遠處莊園的花園在閃電里顯露出朦朧的輪廓,平日里修剪整齊的紫杉樹此刻像搖晃的鬼影風卷著雨絲撲在臉上。
她盯著雨幕里瘋狂搖曳的樹影,枝葉在狂風中掙扎扭曲,像極了被家族除名時西里斯倔強的背影。嘴唇無意識地翕動,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響,那個名字在喉間輾轉反側——西里斯。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照亮她眼底翻涌的波瀾。她將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喃喃自語:“你現(xiàn)在怎么樣了呢?脫離家族……是真的能活得更自在嗎?”話音未落,便被呼嘯的風聲和驟雨吞噬。
暴雨如注,擊打在屋檐上的聲響越來越急。雨水順著排水管傾瀉而下,發(fā)出嘩啦啦的轟鳴,恍惚間,雨聲竟幻化成童年時光里細碎的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