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難遮烈焰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斜射進來，顏微微已經(jīng)坐在教室里。她總是第一個到校的人，這樣能避免在走廊上遇到太多同學。她輕輕撫平筆記本上的折角，將鉛筆按照長短排列在筆盒里。

教室門被猛地推開，撞在墻上發(fā)出巨響。顏微微的肩膀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抬頭看見韓允踩著早讀鈴聲大步走進來。他校服外套隨意地搭在肩上，頭發(fā)略顯凌亂，眼下有明顯的青黑，像是整夜未眠。

韓允在她身邊重重坐下，帶起一陣微風，夾雜著淡淡的薄荷煙味和某種木質(zhì)香氣。他沒看顏微微一眼，直接從書包里掏出一瓶冰咖啡灌了幾口，然后趴到桌上，把臉埋進臂彎里。

"又睡覺..."顏微微在心里默默道。這已經(jīng)是開學兩周以來，韓允第十次在第一節(jié)課上睡覺了。她偷偷瞥了一眼他的課桌抽屜——里面的課本嶄新得像是剛從書店買來的，連名字都沒寫。

李老師走進教室，掃視一圈后目光落在韓允身上，眉頭皺了起來。

"韓允，醒醒。今天我們要講《滕王閣序》，你來翻譯一下'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句。"

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同學們都轉(zhuǎn)過頭，等著看這個天天睡覺的問題學生出丑。顏微微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她悄悄用余光看向身旁的韓允。

韓允慢悠悠地抬起頭，眼睛甚至還沒完全睜開，聲音里帶著剛睡醒的沙?。?晚霞與孤獨的野鴨一同飛翔，秋天的江水和遼闊的天空渾然一色。"

李老師明顯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不錯，坐下吧。"

韓允打了個哈欠，又趴回桌上。顏微微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他連課本都沒翻開，卻能準確回答老師的提問。而且那個翻譯，比參考書上寫的還要有意境。

下課鈴響起，韓允立刻精神起來，抓起書包就往外走。顏微微注意到他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鎖屏是一架黑色的鋼琴。

"顏微微！"一個尖銳的女聲打斷了她的思緒。班上的幾個女生圍在她的課桌旁，為首的林茜茜手里拿著一杯奶茶。

"聽說你昨天數(shù)學小測又拿了滿分？"林茜茜甜膩地笑著，"給我們看看你的筆記唄。"

還沒等顏微微回答，筆記本已經(jīng)被從她手中抽走。幾個女生翻看著，發(fā)出夸張的驚嘆聲。

"哇，記得好詳細啊！"

"簡直跟印刷的一樣整齊！"

突然，奶茶"不小心"從林茜茜手中傾斜，棕色的液體潑灑在筆記本上。顏微微猛地站起來，卻不敢伸手去搶回自己的筆記。

"哎呀，不好意思！"林茜茜假惺惺地道歉，"手滑了。"

顏微微咬著下唇，輕輕搖頭："沒...沒關系。"

女生們嬉笑著離開，留下顏微微一個人站在那里，看著被奶茶浸透的筆記本。那是她花了三個晚上整理的復習資料，現(xiàn)在字跡已經(jīng)模糊不清，紙頁黏連在一起。

她默默地用紙巾吸著水分，眼眶發(fā)熱卻不敢讓眼淚掉下來。就在這時，一本嶄新的筆記本被扔到她面前。

"用這個。"

韓允不知什么時候回到了教室，站在她桌前，臉上依舊是不耐煩的表情。顏微微抬頭看他，一時忘了反應。

"不要？"韓允作勢要收回。

"要...謝謝。"顏微微小聲說，趕緊接過筆記本。她翻開第一頁，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韓允的名字。

"你的名字..."

"寫你的就行，我不記筆記。"韓允已經(jīng)轉(zhuǎn)身要走，卻又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那幾個女生的方向，眼神陰郁得可怕。

顏微微突然意識到，他剛才可能看到了全過程。

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結(jié)束，顏微微收拾好書包，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才慢慢起身。她不想在放學高峰期跟別人擠校門。

走出教學樓，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她調(diào)整了一下書包肩帶，里面裝著韓允給她的筆記本——她已經(jīng)小心地用鋼筆在第一頁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就在他名字的旁邊，兩個名字并排而立，看起來有種奇妙的和諧。

顏微微沒有直接回家。她在小區(qū)附近的公園長椅上坐下，從書包里掏出作業(yè)本。這里比家里安靜，沒有人喝醉酒后的大聲嚷嚷，也沒有母親歇斯底里的哭聲。

"不回家？"

一個熟悉的聲音嚇得她差點跳起來。韓允推著自行車站在她面前，眉頭微皺。他換了便裝，黑色T恤襯得皮膚更加蒼白，鎖骨處的銀色項鏈在夕陽下閃著微光。

"我...我喜歡在這里寫作業(yè)。"顏微微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泛紅的臉頰。

韓允沒說話，只是盯著她看了幾秒，然后點點頭："隨你。"

他跨上自行車準備離開，突然又剎住車，回頭道："那個筆記本，林茜茜是故意的。"

顏微微驚訝地抬頭："你...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韓允嘴角扯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我知道很多事情。"說完，他蹬車離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

顏微微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心跳莫名加速。她從未想過韓允會注意到這些細節(jié)，更沒想過他會記得欺負她的人的名字。

寫完作業(yè)，天已經(jīng)半黑了。顏微微收拾好東西，快步往家走去。高檔小區(qū)的保安認識她，點點頭讓她進去。她家在12棟頂層，是繼父公司的房子。

走到樓下時，顏微微的腳步慢了下來。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單元門口——是繼父的朋友張叔叔，經(jīng)常來家里喝酒。上次他來時，趁繼父去洗手間的間隙，那只肥厚的手掌曾"不經(jīng)意"地滑過她的大腿。

顏微微立刻轉(zhuǎn)身，想從另一個門進去，卻被叫住了。

"微微！怎么見到叔叔就跑?。?張叔叔快步追上來，身上散發(fā)著濃重的酒氣，"你爸媽不在家，讓我來看看你。"

"不...不用了，我很好。"顏微微后退幾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墻壁。

張叔叔越靠越近，油膩的臉上堆滿笑容："別這么害羞嘛，叔叔帶你去吃好吃的..."

就在那只手即將碰到她肩膀的瞬間，一陣刺耳的車鈴聲響起。張叔叔惱怒地回頭，顏微微順著聲音看去——韓允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小區(qū)門口，單腳撐地停在自行車上，冷冷地盯著這邊。

"滾。"韓允只說了一個字，聲音不大，卻像刀鋒般銳利。

張叔叔的表情變了，他認出了韓允："韓...韓少爺？您怎么在這？"

韓允沒有回答，只是用那雙漆黑的眼睛死死盯著他，手指在車把上收緊，指節(jié)泛白。

張叔叔訕笑著后退兩步："誤會，都是誤會。微微，叔叔改天再來看你?。?說完，他匆匆離開了。

顏微微站在原地，雙腿發(fā)軟。她不明白為什么張叔叔會這么怕韓允，更不明白韓允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韓允騎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住這？"

顏微微點點頭。

"那家伙是誰？"

"我繼父的...朋友。"

韓允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以后見到他，躲遠點。"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或者給我打電話。"

顏微微驚訝地抬頭："我...我沒有你的電話。"

韓允嗤笑一聲，從書包里掏出一支筆，拉過她的手腕，在上面寫了一串數(shù)字。他的指尖溫熱，觸碰讓顏微微的皮膚微微發(fā)燙。

"記住了就擦掉。"韓允收回手，"別讓你家里人看見。"

顏微微看著手腕上那串數(shù)字，感覺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捏了一下。她鼓起勇氣問道："為什么...幫我？"

韓允已經(jīng)重新跨上自行車，聞言側(cè)頭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他的聲音很輕，"也許因為你看上去像是隨時會碎掉。"

說完，他騎車離去，背影很快融入夜色中。

顏微微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才慢慢走進單元門。電梯里，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機存下了那個號碼，備注只有一個"韓"字。

回到家，果然如張叔叔所說，空無一人。餐桌上留著一些零錢和一張紙條："媽媽出差三天，自己解決吃飯。"字跡潦草，像是匆忙寫下的。

顏微微收起錢，從冰箱里拿出昨天剩下的半碗米飯，用開水泡著吃了。飯后，她洗好碗，檢查了一遍門窗是否鎖好，然后回到自己房間，反鎖上門。

躺在床上，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機里新存的號碼。猶豫再三，她發(fā)了一條短信："今天謝謝你?！佄⑽?

幾乎是在發(fā)送的同時，手機震動起來，回復來了："你怎么還沒擦掉號碼？"

顏微微沒想到他會這么快回復，手指微微發(fā)抖："我...我記住了才擦的。"

"下次遇到那種人，直接打電話。"

顏微微咬了咬嘴唇，又發(fā)了一條："張叔叔為什么叫你韓少爺？"

這次回復來得慢了一些："他家公司靠我家活著。"

顏微微明白了。韓允家顯然很有勢力，難怪張叔叔那么怕他。她還想問更多，但又怕惹他煩，只好發(fā)了一句："晚安。"

讓她意外的是，韓允回復了："睡覺鎖好門。"

顏微微看著這條信息，心里泛起一陣暖意。她把手機放在胸前，第一次在這個冰冷的家里感到了一絲安全感。

第二天早上，顏微微特意早到了教室，把韓允的筆記本放回他桌上，還在里面夾了一張感謝的紙條。她剛坐下，就聽見教室后門傳來一陣笑聲。

"喲，韓哥，聽說你最近跟'小透明'走得很近??？"一個男生調(diào)侃道。

顏微微的身體僵住了。她知道他們說的是自己——因為總是沉默寡言，班上有人給她起了"小透明"的外號。

"關你屁事，陸子豪。"韓允的聲音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好奇嘛，從來沒見你對哪個女生這么上心過。"那個叫陸子豪的男生繼續(xù)道，"難道我們韓哥口味變了？喜歡這種小白兔類型的？"

"閉嘴。"韓允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再廢話試試。"

教室里頓時安靜了。顏微微低著頭，假裝專心看書，心跳卻快得厲害。韓允是在...維護她嗎？

上課鈴響了，韓允回到座位上，身上帶著未消的怒氣。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筆記本，發(fā)現(xiàn)紙條后挑了挑眉，但沒有說話。

這節(jié)課是數(shù)學，老師發(fā)下了上周測驗的卷子。顏微微得了滿分，韓允則是一片空白，連名字都沒寫。

"韓允，"數(shù)學老師推了推眼鏡，"你打算什么時候開始認真對待高考？"

韓允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等我想的時候。"

教室里響起幾聲竊笑。數(shù)學老師搖搖頭，顯然已經(jīng)習慣了他的態(tài)度。

下課后，韓允破天荒地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轉(zhuǎn)向顏微微："你數(shù)學很好？"

顏微微沒想到他會主動搭話，愣了一下才點頭："還...還可以。"

"教我。"韓允直截了當。

"啊？"

"從今天開始，放學后教我數(shù)學。"韓允的語氣不容拒絕，"作為筆記本的回報。"

顏微微睜大了眼睛："但...但是..."

"不愿意？"

"不！我愿意！"顏微微脫口而出，隨即因為自己的急切而紅了臉，"我是說...我可以教你。"

韓允嘴角微微上揚，那是顏微微第一次看到他近乎微笑的表情："放學后圖書館見。"說完，他起身離開了。

顏微微望著他的背影，心跳如鼓。她不知道韓允為什么突然想學數(shù)學，更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答應。但有一點她很確定——從今天開始，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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