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縷陽光尚未穿透厚重的云層,天地間仍是一片朦朧的灰白。陳嘉茵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起身,動作輕緩得仿佛連空氣都不愿驚擾。他低頭看了眼仍在熟睡的陳瀾靈,那張略顯疲憊卻安寧的臉龐讓他心頭一軟。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被角,那床打著補丁、顯得單薄又破舊的棉被似乎承載了太多歲月的痕跡。沉默片刻,他才披上那件早已失去御寒能力的舊棉襖,推開門,踏入風雪交織的寒冷清晨。寒風撲面而來,他卻沒有回頭,只是握緊了門把,仿佛要將某種難以言說的情感藏進掌心的溫度里。
半年來,這樣的竊行如同一曲低回的悲歌,悄然融入了生活的每一寸紋理。運氣眷顧的時候,他總能滿載而歸,背囊鼓脹地塞滿食物,腳步輕快地消失在夜幕深處,仿佛完成了一場無聲的勝利。然而,當厄運降臨時,卻總逃不過主人那如刀鋒般的怒目與拳頭。他咬緊牙關,獨自承受那無處傾訴的苦痛,連一聲嘆息,也只能深埋進更為濃稠的黑暗里。即便回到家時滿臉傷痕,他依舊對著陳瀾靈露出笑嘻嘻的模樣,像是一切都未曾發(fā)生過一般。
“哥!”陳瀾靈如往常般歡快地撲到門口,卻在看清他臉上的淤青時,笑容驟然凝固在唇邊。
陳嘉蔭立刻綻開一抹笑容,像變戲法一般從懷里摸出臘腸:“看,今天有好吃的!”他故意將受傷的腿悄悄藏在門后,只留給陳瀾靈一個無事的背影。直到陳瀾靈歡天喜地地轉身去,他才偷偷地取出布條,細心而笨拙地纏上那道隱隱作痛的傷口。
午后,陽光難得從厚重的云層中探出頭來。陳瀾靈趴在窗前,目光追逐著那抹微弱的暖意,已然是望了許久。終于,她按捺不住心底悄然滋生的愿望,轉過身來,眼中帶著一絲期待與懇求,輕聲說道:“哥,我想去堆個雪人?!彼穆曇粝袷且黄p柔的雪花,飄落在寂靜的房間里。
陳嘉蔭正低頭翻閱那本偷來的《家常菜譜》,聽到外面的動靜便抬起頭,目光穿過窗欞望了望天色。他隨口叮囑道:"別走遠,就在門口玩吧。"話音剛落,卻見瀾靈已經(jīng)歡快地蹦跳著朝門外跑去。他趕忙站起身,追到門邊喊道:"等等,戴上我新做的兔皮手套再出去!"聲音里帶著幾分急切與寵溺。
陳瀾靈的笑聲如銀鈴般灑落在雪地里,清脆而歡快。她哼著哥哥教的小調,音符仿佛在寒冷的空氣中跳躍,為寂靜的冬日添上一抹生機。木屋不遠處,她專心致志地堆起一個雪人,指尖凍得微紅卻毫不在意。就在她彎腰拾取樹枝時,靴尖忽然碰到了某個堅硬的東西,那觸感讓她微微一怔。
“唔!”陳瀾靈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她穩(wěn)住身形后,低頭看向那個絆了她一腳的東西,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與惱意。
“什么嘛……”陳瀾靈皺了皺眉頭,將手中的東西輕輕拋到一旁。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個頭發(fā)又綠又藍的男孩,孤零零地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她頓時心頭一緊,忍不住驚呼出聲。寒風凜冽,刺骨的冷意讓她來不及多想,連忙俯身,用盡力氣把昏迷不醒的男孩拖回了溫暖的木屋。
木門被撞開“哥!快救人!”陳瀾靈的聲音尖銳而顫抖,帶著壓抑不住的哭腔。他迅速抬頭,映入眼簾的是妹妹狼狽不堪的模樣——她費力地拖著一個渾身裹滿積雪的人形“包裹”,小臉因用力過度漲得通紅,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過氣來。
“這……這是……”陳嘉蔭手中的勺子滑落,叮當作響地墜入鍋中。他猛然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指尖剛觸及男孩的頸動脈,便驟然一震——那微弱卻真實的脈搏,如同風中殘燭般跳動著,令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爐火僻啪作響,映得狹小的空間漸漸充滿了暖意。陳嘉蔭動作輕柔,用雪塊一點點擦拭著男孩凍僵的四肢,仿佛稍一用力便會傷到他那脆弱的皮膚。一旁,陳瀾靈忙碌不停,不時往鐵壺里添入新雪?;鹧嫣蝮轮鴫氐?,將冰雪化作滾燙的水汽,裊裊升騰而起。當米湯終于變得溫熱,陳嘉蔭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輕輕遞到男孩唇邊。那近乎冰涼的唇微微顫動了一下,似是本能般張開,接受了這一點溫熱的饋贈。此刻,男孩的眉毛輕輕震動了一下。
"醒了!"陳瀾靈驚喜地叫道。
男孩猛然睜開雙眼的剎那,陳嘉蔭幾乎是本能地將瀾靈護在了身后。那雙眼瞳如同狼患一般,深邃而漆黑,透著難以掩飾的警惕。在搖曳的火光映照下,那目光更顯凌厲,仿佛帶著某種野性未馴的鋒芒,令人不寒而栗。
“我叫陳嘉蔭,這是我的妹妹陳瀾靈。”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一些,目光溫和地望向對方,“你叫什么名字?”
長久的沉默后,千裂的嘴唇吐出兩個
宇:"胡銘。"
"幾歲了?”
“十”
胡銘的眼中驟然黯淡,像是一盞被風吹熄的燈火。他蜷縮起身體,將臉深深埋進臂彎,無論誰問什么,都不再發(fā)出一點聲音。 陳嘉蔭沒有繼續(xù)追問。他默默起身,盛了一碗熱騰騰的湯,又從懷中掏出半塊珍藏已久的干糧,掰開遞了過去。當胡銘接過食物時,指尖在陳嘉蔭掌心留下了一絲冰涼的觸感,那寒意似乎直滲進心底。
"要不當我弟弟吧?"陳嘉蔭突然說。
〝外面雪又大…下山的路還遠…你在外面也沒個吃的…”
胡銘沉默不語,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陳瀾靈望著他,唇角微揚,笑意在眼底蕩漾開來,仿佛能穿透人心般溫柔而明亮。她的目光落在胡銘的側臉上,似乎想要從那平靜的表情中讀出更多未曾言說的情緒。
陳嘉蔭聞言,唇角揚起一抹溫和的笑容,“那……從今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都是彼此的親人。”話音未落,她已將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上了桌,香氣隨之在空氣中彌漫開來,仿佛為這溫馨的一刻增添了一絲暖意。
“來來來!嘗嘗我做的飯!”陳瀾靈拉著胡銘的手在桌子旁坐下大口大口的扒飯,胡銘不太好意思吃的十分小心翼翼
夜深人靜,爐火微弱的光芒在墻上映出跳動的影子,兩個孩子均勻的呼吸聲交織成一片安寧。陳嘉蔭為兩個熟睡的弟弟妹妹掖好被角,指尖觸及他們微微發(fā)涼的手腕時,心中涌上一陣難以名狀的酸楚。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在陳瀾靈手腕上的那一瞬間,心陡然一沉——那深深嵌入肌膚的勒痕,宛若一道無聲的控訴,與陳瀾靈曾經(jīng)被后媽掐過的痕跡如出一轍,刺痛了他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