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眠!你就是這么……護著我兒子的?!”
冰冷刺骨、飽含著焚天怒火的叱問,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砸在死寂的廢墟之上,也砸在江楓眠千瘡百孔的心上。
風雪卷過虞紫鳶深紫色的華貴裙擺,獵獵作響,那指尖跳躍的、尚未完全熄滅的紫色電光,映照著她那張美艷絕倫卻冰冷如萬載寒冰的臉龐,眉宇間的凜冽殺意幾乎要將空氣都凍結(jié)。
江楓眠單膝跪在冰冷的狼藉廢墟中,懷中是依舊因蝕心印爆發(fā)而痛苦痙攣、發(fā)出微弱嗚咽的江澄。
他抬起頭,迎上妻子那雙淬了寒冰的鳳眸,嘴角的血跡尚未干涸,右肩胛處毒針帶來的麻痹和劇毒正迅速蔓延,讓他半邊身體都開始發(fā)僵發(fā)冷。
自責、后怕、劫后余生的慶幸、還有一絲面對妻子滔天怒火的無力感,瞬間交織成一張沉重的網(wǎng),將他牢牢縛住。
他想開口,想解釋,想訴說這一路的艱難和方才的兇險,想告訴她兒子身上那觸目驚心的傷痕和陰毒的蝕心印……
然而,千言萬語涌到嘴邊,最終只化作一聲艱澀沙啞的回應(yīng):“……三娘子?!?/p>
這聲稱呼,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魔力,讓虞紫鳶周身那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的冰冷殺意微微一頓。
她那雙死死盯著丈夫的鳳眸,眼尾不易察覺地抽搐了一下,隨即以更快的速度、更深的冰冷,重新凍結(jié)!
她的視線,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從江楓眠狼狽的臉上移開,死死釘在了他懷中那個小小的、被紫色外袍包裹著、依舊在痛苦抽搐的身影上。
“阿澄……” 一聲極輕極微、幾乎被風雪吞沒的低喃,從她緊抿的紅唇間逸出。
那聲音里,再沒有了方才的暴怒和冰冷,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幾乎要撕裂靈魂的心痛和恐慌。
她動了!
深紫色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殘影!
下一瞬,已然出現(xiàn)在江楓眠身前!速度快得帶起一股冰冷的風,卷起地上的灰燼和殘雪。
沒有再看江楓眠一眼,虞紫鳶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那雙手白皙修長,骨節(jié)分明,指尖還跳躍著方才誅殺頭狼的紫色電芒余韻,此刻卻帶著一種近乎顫抖的小心翼翼——直接探向江楓眠懷中的江澄!
“三娘!小心!他心口有……”
江楓眠急聲提醒,生怕那蝕心印再次爆發(fā)傷到妻子。
然而,虞紫鳶的動作更快!她的指尖并未直接觸碰江澄的身體,而是在距離他胸口半寸處猛地停住!
一股精純凝練、帶著強大凈化之意的紫色靈力,如同最溫柔的暖流,瞬間從她指尖涌出,精準無比地覆蓋在江澄心口的位置!
“嗡……”
一聲極其微弱、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嗡鳴響起。
那原本在江澄心口皮膚下瘋狂扭動、散發(fā)著陰冷邪氣的蝕心烙印,在接觸到虞紫鳶這精純紫電靈力的瞬間,如同遇到了克星!
扭曲的印記猛地一滯,那狂暴的陰冷邪氣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發(fā)出“嗤嗤”的聲響,迅速地被壓制、凈化、消融!
江澄原本因劇痛而劇烈痙攣的小小身體,如同緊繃到極限的弓弦驟然松弛,猛地癱軟下去。
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嗚咽也戛然而止,只剩下極其微弱、斷斷續(xù)續(xù)的喘息。緊皺成一團的小臉雖然依舊慘白如紙,布滿了冷汗,但眉宇間那深陷的痛苦卻明顯消散了許多。
虞紫鳶緊抿的唇線,在看到兒子痛苦稍緩的瞬間,極其細微地松動了一絲。
但隨即,她的目光如同最鋒利的探針,掃過江澄暴露在破衣外的身體——那遍布的凍瘡潰爛、深紫色的鞭痕、青紫的掐痕……每一處傷痕都像一把燒紅的鋼刀,狠狠捅進她的眼底,再狠狠攪動!
她的呼吸猛地一窒!
鳳眸深處,那剛剛被壓制下去的、足以焚毀九天的怒火,如同被澆了滾油的熔巖,轟然爆發(fā)!比之前更熾烈!更瘋狂!
“好!好一個溫狗!好得很!”
冰冷徹骨的聲音,一字一頓,如同從九幽地獄中刮出的寒風,每一個字都帶著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殺意。
她猛地抬眼,那雙燃燒著紫色怒焰的鳳眸,如同兩道實質(zhì)的閃電,狠狠刺向風雪彌漫的廟外黑暗!
那里,方才那如同夜梟般沙啞的聲音早已消失無蹤,只剩下風雪凄厲的嗚咽,仿佛在嘲笑著什么。
“這筆血債,我虞紫鳶記下了!定要你們……百倍償還!”
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血腥的戾氣。
她周身的空氣都因這恐怖的殺意而微微扭曲,飄落的雪花在她身周三尺之內(nèi),竟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
殺意雖盛,行動卻更快。確認江澄的蝕心印暫時被壓制住,虞紫鳶沒有絲毫猶豫,俯身,動作輕柔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將那裹在江楓眠外袍里、虛弱昏迷的孩子,從丈夫冰冷的懷抱中接了過來。
當那小小的、輕得幾乎沒有分量的身體落入她臂彎的瞬間,虞紫鳶抱著孩子的手臂,極其細微地、難以抑制地顫抖了一下。
那是一種失而復(fù)得的巨大沖擊,混雜著深入骨髓的心疼和后怕。
“走!” 她看也沒看依舊半跪在地、臉色蒼白、右臂麻痹的江楓眠,只從齒縫里冷冷地迸出一個字。
深紫色的身影沒有絲毫停留,抱著江澄,轉(zhuǎn)身便要沖破這片血腥的廢墟。
“咳……” 江楓眠喉間涌上一股腥甜,強行咽下。右肩的麻痹感已經(jīng)蔓延到整個右臂,毒素在侵蝕他的靈力。
他掙扎著想站起,動作卻因毒素和脫力而顯得笨拙踉蹌。
虞紫鳶的腳步猛地頓住!她并未回頭,但抱著江澄的手臂卻收得更緊。
風雪卷動她的裙裾,背影挺直如孤峭的冰峰,唯有那微微繃緊的肩線,泄露了一絲內(nèi)心的掙扎。
“廢物!” 冰冷的叱罵再次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但這一次,話音未落,一道細弱卻凝練如絲的紫色電光,如同靈蛇般自她垂落的袖中激射而出!精準地纏繞在江楓眠的腰間!
一股柔和卻沛然的力道傳來,江楓眠只覺得身體一輕,被那紫色電光穩(wěn)穩(wěn)托住,身不由己地被帶著,緊跟在虞紫鳶身后,沖出了這片彌漫著血腥與焦糊味的破廟廢墟,一頭扎進外面呼嘯的漫天風雪之中。
紫電護體,隔絕了大部分刺骨的寒風和雪粒。虞紫鳶將江澄整個裹在自己的深紫色大氅里,只露出一點烏黑的發(fā)頂。
她抱著孩子的手臂穩(wěn)如磐石,另一只手則牽引著那道纏繞在江楓眠腰間的紫電光索,在風雪彌漫、崎嶇難行的山林間急速穿行。
身形快如鬼魅,深紫色的身影在茫茫雪幕中拉出一道模糊的殘影。
江楓眠被紫電光索牽引著,勉強提氣跟上。右肩的麻木和毒素帶來的陣陣眩暈感不斷侵襲著他的神智。
他看著前方妻子那在風雪中顯得格外孤傲決絕的背影,看著她將懷中孩子護得密不透風的姿態(tài),心頭百感交集。憤怒、自責、擔憂……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
他知道虞紫鳶的怒火因何而起,那是對兒子受盡折磨的心疼,是對自己“失職”的憤怒,更是對溫氏刻骨銘心的仇恨。
風雪更疾。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沉下來,山林間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呼嘯的風聲和腳下積雪被踩踏的咯吱聲。
不知奔行了多久,前方帶路的虞紫鳶速度終于放緩。她在一處背風的巨大山巖凹陷處停下腳步。這里三面環(huán)石,上方有突出的巖層遮擋,形成了一個相對避風的狹小空間。
虞紫鳶松開纏繞在江楓眠腰間的紫電光索,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她小心翼翼地將懷中依舊昏迷不醒、但呼吸似乎平穩(wěn)了一些的江澄,輕輕放在一塊相對平坦、鋪著厚厚枯草的石臺上。用自己那件華貴的大氅,將他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地裹好,只露出小半張慘白的臉。
做完這一切,她才緩緩轉(zhuǎn)過身。
冰冷的鳳眸,如同兩把淬了寒冰的刀子,終于落在了倚靠著冰冷巖壁、臉色蒼白、氣息紊亂的江楓眠身上。
她的目光,帶著審視,帶著毫不掩飾的冰冷和……一絲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復(fù)雜。
“毒?” 她冷冷地吐出一個字,目光精準地落在他右后肩胛的位置。
那枚細如牛毛的毒針針尾,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乎看不見,卻逃不過她的眼睛。
“溫氏的‘跗骨蛭’,陰毒,但……要不了命。”
江楓眠喘息著,聲音沙啞,試圖扯出一個安撫的笑,卻因牽動傷勢而變成痛苦的抽氣。他嘗試調(diào)動靈力壓制毒素,右臂卻如同灌了鉛,麻木感越來越重。
虞紫鳶沒有再說話,只是上前一步。冰冷的指尖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按在江楓眠右肩的傷口附近!
“嘶——!” 江楓眠猝不及防,倒抽一口冷氣,劇痛瞬間讓他額角青筋暴起。
虞紫鳶的指尖卻縈繞起細密的紫色電芒,如同無數(shù)微小的探針,瞬間刺入他的傷口!一股霸道無匹、帶著強烈凈化之意的雷霆之力,蠻橫地沖入江楓眠的經(jīng)脈,狠狠撞向那跗骨跗髓的陰寒毒素!
“呃!” 江楓眠悶哼一聲,身體劇烈一顫!劇毒被雷霆之力強行驅(qū)趕、凈化帶來的痛苦,絲毫不亞于中毒本身!
豆大的冷汗瞬間布滿額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陰寒毒力在妻子霸道的紫電靈力下節(jié)節(jié)敗退,被強行逼出體外!
“嗤……” 一縷帶著腥臭味的黑血,順著傷口被強行擠出。
虞紫鳶指尖的紫電光芒更盛,她的臉色也微微發(fā)白,顯然這種精細的驅(qū)毒對靈力消耗極大。她的眼神專注而冰冷,仿佛只是在處理一件破損的器物,但那微微抿緊的唇線,卻泄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就在這時——
“嗚……娘……別……別丟下阿澄……阿澄乖……”
一聲微弱到幾不可聞、充滿了無盡恐懼和絕望的囈語,如同風中殘燭的最后一縷火苗,斷斷續(xù)續(xù)地從石臺上那裹得嚴嚴實實的大氅里飄了出來。
這聲音雖輕,卻像一道無形的驚雷,狠狠劈在狹小空間里的兩個大人心上!
虞紫鳶指尖跳躍的紫電光芒猛地一顫!那專注冰冷的眼神瞬間破碎,如同被重錘擊中的冰面!
她猛地扭頭,看向石臺上的孩子!
那張冰冷絕艷的臉龐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現(xiàn)出一種近乎碎裂的、無法掩飾的劇痛和恐慌!仿佛那聲囈語,是世間最鋒利的刀子,狠狠剜開了她堅硬外殼下最柔軟的血肉!
江楓眠也渾身劇震,驅(qū)毒的劇痛似乎都感覺不到了,只剩下心臟被狠狠攥緊的窒息感!
他看向妻子,只見虞紫鳶整個人都僵住了,維持著為他驅(qū)毒的姿勢,指尖的紫電明滅不定,那雙總是盛滿怒火或冰冷的鳳眸,此刻卻死死盯著兒子,瞳孔深處,翻涌著一種江楓眠從未見過的、近乎崩潰的情緒——那是失而復(fù)得后,再次面臨失去的巨大恐懼!
“阿澄……”
虞紫鳶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無法抑制的顫抖。
她幾乎是踉蹌著,猛地抽回了點在江楓眠肩上的手,不顧那驅(qū)毒中斷帶來的靈力反噬,一步撲到石臺邊!
她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掀開裹著江澄頭部的厚重氅衣邊緣。
昏暗中,江澄小小的眉頭緊緊蹙著,即使在昏迷中,那痛苦和恐懼也未曾消散。
慘白的小臉上,不知何時布滿了縱橫交錯的淚痕,在冰冷中幾乎凝成了冰晶。細密的睫毛如同受傷的蝶翼,劇烈地顫抖著,緊閉的眼皮下,眼珠在不安地快速轉(zhuǎn)動。微張的小嘴里,依舊斷斷續(xù)續(xù)地溢出破碎的、令人心碎的囈語:
“冷……好黑……娘……別走……阿澄怕……”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虞紫鳶的心上!
她的指尖顫抖得厲害,想要去擦掉兒子臉上的淚痕,卻又怕驚醒他,更怕觸碰到那冰冷的溫度。
她只能僵硬地伸著手,懸停在半空,看著那小小的身體在噩夢中無助地顫抖、哭泣。
風雪在巖洞外凄厲地嗚咽著,仿佛應(yīng)和著孩子夢中絕望的哀求。
江楓眠捂著依舊隱隱作痛的右肩,看著妻子那從未有過的、近乎無措的背影,看著她懸停在半空、微微顫抖的手指,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心疼瞬間淹沒了他。
他掙扎著,想要靠近,想要說些什么。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與心碎中——
虞紫鳶懸停在半空的手,終于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落了下去。不是擦淚,而是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力量,極其輕緩地、卻又無比堅定地,隔著厚厚的氅衣,將那個在噩夢中哭泣顫抖的小小身體,輕輕地、緊緊地,擁入了自己冰冷的懷抱。
她的下巴,輕輕抵在兒子那被淚水濡濕的、冰冷的發(fā)頂。
深紫色的華服包裹著孩子單薄的身軀,仿佛要將他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緊閉的雙眼,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一滴滾燙的液體,終于無法抑制地,從她緊閉的眼角滑落,無聲地砸在江澄冰冷的額發(fā)上,迅速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她抱得很緊,緊得仿佛要勒斷孩子的呼吸,卻又帶著一種失而復(fù)得后、唯恐再次失去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
冰冷的巖洞里,只有風雪嗚咽,和孩子斷斷續(xù)續(xù)的、令人心碎的夢囈。
“娘在……”
一聲極輕極啞、帶著濃重鼻音、幾乎被風雪吞沒的低語,從虞紫鳶緊抿的唇縫里艱難地溢出,破碎不堪,“阿澄不怕……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