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只剩下濃重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江澄自己粗重急促、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聲。
他依舊保持著那個前沖揮臂的姿勢,小小的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雕,右手緊緊攥著那片染血的、沾著皮肉碎屑的茶盞碎片。溫?zé)岬?、粘稠的鮮血順著他的手指、手腕,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混合著黑衣人噴濺出的血泊。
他殺了人。
親手。
用一片碎瓷。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后知后覺地漫上四肢百骸,讓他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就在這時——
砰!
臥房的門被一股巨力猛地撞開!
一道紫色的身影如同燃燒的雷霆,裹挾著狂暴的靈壓和前所未有的驚怒,瞬間沖了進(jìn)來!是虞紫鳶!
她顯然是被那破窗聲和血腥氣驚動!當(dāng)她看到屋內(nèi)景象時,那張美艷絕倫的臉龐瞬間褪去所有血色,鳳眸之中爆發(fā)出足以焚毀一切的烈焰和……一絲被強(qiáng)行壓制的、巨大的恐慌!
地板上,黑衣人死不瞑目的尸體,頸側(cè)猙獰的傷口還在汩汩冒著血泡。
床邊,江澄小小的身體僵立著,渾身浴血,右手緊握著染血的碎瓷片,小臉蒼白如紙,眼神空洞,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如同狂風(fēng)中的落葉。
虞紫鳶的目光瞬間掃過黑衣人尸體,掃過江澄身上濺射的血跡,最終定格在他那只握著兇器、沾滿鮮血和碎肉的小手上。
那眼神里的怒火如同實質(zhì),幾乎要噴薄而出!然而,在那滔天怒焰之下,江澄卻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絲……一閃而過的、更深的驚悸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如釋重負(fù)般的后怕?!
“阿澄!” 虞紫鳶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巨大的驚怒和后怕,一步跨到江澄面前。
她甚至沒有去看那具尸體,沒有去檢查是否還有同伙。她的眼中,此刻只有這個渾身浴血、如同嚇傻了的孩子!
她猛地伸出雙臂,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和一種……近乎失而復(fù)得的狂亂,將僵硬顫抖的江澄狠狠擁入懷中!
那懷抱冰冷依舊,帶著紫電微麻的氣息和風(fēng)塵仆仆的夜露寒涼,卻異常地……緊窒!緊窒到江澄幾乎無法呼吸!
虞紫鳶的雙臂如同鐵箍,死死地將他按在自己胸前,力道之大,仿佛要將他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江澄能清晰地感覺到母親胸腔里那瘋狂擂動、如同戰(zhàn)鼓般的心跳!
“殺得好!”
冰冷的聲音貼著江澄的耳廓響起,那聲音嘶啞、顫抖,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決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充滿了滔天的恨意與……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肯定!
江澄被勒得生疼,鼻腔里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母親身上冰冷的檀香。他僵硬地靠在母親懷里,感受著那劇烈的心跳和緊窒到疼痛的擁抱,劫后余生的恐懼和親手奪命的冰冷后怕如同冰火交煎。
他下意識地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母親緊繃的下頜線。
就在這一抬眸的瞬間——
借著窗外透入的、慘淡的月光,他的目光,無意間掠過了母親緊擁著他時、微微滑落的紫色衣袖邊緣。
在那截緊窄的衣袖之下,母親白皙的小臂內(nèi)側(cè),一道猙獰扭曲的、暗紅色的陳舊燙疤,赫然在目!
那疤痕的形狀、位置、甚至那扭曲的暗紅色澤……
江澄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呼吸瞬間停滯!
他猛地、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視線如同利箭般,射向地板上那具漸漸冰冷的黑衣人尸體!
那尸體穿著緊身的黑色夜行衣,左臂的衣袖因倒地的姿勢被蹭起了一角,露出了同樣一小截小臂!
在那慘白的月光下,在那截沾滿污血和塵土的小臂上——
一個猙獰扭曲的、暗紅色的燙疤印記,赫然烙印其上!如同丑陋的毒蟲!
那印記!那形狀!那位置!那暗紅的色澤!
與母親手臂上的疤痕!
與他左臂上那個恥辱的烙??!
一模一樣!
溫氏!岐山溫氏!
巨大的震驚如同驚濤駭浪,瞬間將江澄淹沒!比方才的生死搏殺更讓他感到窒息!比親手奪命更讓他感到徹骨的冰寒!為什么?為什么溫氏殺手的身上,會有和母親一樣的燙疤?!這到底是什么?!是某種身份標(biāo)記?還是……某種殘酷的儀式留下的共同烙印?!
無數(shù)個可怕的念頭在腦中瘋狂炸裂!江澄的身體在母親緊窒的懷抱里,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牙齒咯咯作響。
虞紫鳶似乎并未察覺兒子的驚駭。她依舊死死抱著他,仿佛抱著失而復(fù)得的稀世珍寶。然而,江澄那細(xì)微的、如同瀕死幼獸般的顫抖,卻清晰地傳遞到了她的感知里。
她抱著他的手,幾不可察地……更緊了一分。仿佛要用這冰冷的懷抱,驅(qū)散他所有的恐懼。
同時,她那擁抱著江澄的右手,寬大的紫色袖袍悄然垂落,遮擋住了自己的小臂,也遮擋住了那猙獰的舊疤。而她的左手,卻在袖袍的遮掩下,無聲地、極其迅速地掐了一個訣!
一道極其微弱、卻帶著毀滅氣息的紫色電光在她袖中一閃而逝!
一張剛從黑衣人尸體懷中滑落、沾染了血跡、露出一角的帛卷,在無人察覺的角落,瞬間被那道細(xì)微的紫電擊中,化作了一小撮飄散的、帶著焦糊味的青煙。
毀尸滅跡。
虞紫鳶低下頭,下頜抵在江澄冰冷汗?jié)竦念~發(fā)上,鳳眸深處翻涌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深不見底的后怕,以及……一絲被那具尸體左臂印記徹底點燃的、瘋狂而冰冷的殺機(jī)。
窗外,殘月如鉤,冷冷地注視著屋內(nèi)相擁的母子,和地上那具漸漸冰冷的、帶著溫氏烙印的尸體。
濃重的血腥味在冰冷的夜風(fēng)中彌漫,帶著死亡和巨大謎團(tuán)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