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的春日，江東的桃花開得正盛。孫策策馬踏過被晨露浸濕的青石板路，衣角沾著幾瓣粉色的花瓣。他抬頭望向周瑜府邸的方向，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今日是約好與公瑾一同去江畔試新弓的日子，那人素來愛熱鬧，此刻怕早已備好酒食在等他了。

推開朱漆大門時，果然見周瑜倚在廊下，一襲素白長袍被風(fēng)卷起，手中正擺弄著一張雕紋精美的弓。聽見腳步聲，他轉(zhuǎn)頭一笑，眼尾的弧度比春日暖陽更令人心醉：“伯符來得倒快，我方才還同小喬說，若你遲了半刻，便要罰你多飲三杯?！睂O策大步上前，將肩上獵物隨手遞給侍從，順勢攬過周瑜的肩膀往內(nèi)院走：“公瑾若真想罰我，該用琴音而非酒——上回你醉后彈那曲《廣陵散》，弦都險些被你撥斷?！敝荑ぽp笑出聲，指尖輕輕戳他胸口：“分明是你自己非要與我比射箭，輸了卻怪我琴聲擾神?！蓖ピ褐性缫褌浜冒赶?，小喬端著食盒走來，將新蒸的菱角糕與一壺溫酒擺在桌上。

孫策瞥見周瑜悄悄往自己碟子里多添了一塊，便故意板著臉：“公瑾何時學(xué)會偏心了？”周瑜挑眉，執(zhí)起酒盞抿了一口：“偏不偏心，待會兒射箭場上自見分曉?！倍瞬⒓缤闲腥?，周瑜腰間玉佩與孫策的劍穗相撞，叮咚作響。江風(fēng)掠過時，孫策忽然將外袍脫下披在周瑜肩上：“近日寒潮未散，你舊傷未愈，莫要逞強?！敝荑ふ苏?，抬手撫過那還帶著體溫的衣料：“伯符若真擔(dān)心，不如將方才那塊糕還我——你明知我畏寒，卻總搶我炭爐。”江畔靶場空寂，唯有幾只白鷺在蘆葦叢中棲憩。孫策率先張弓，箭矢破空之聲凌厲如雷，正中紅心。周瑜卻不急，慢條斯理地調(diào)弦，忽而側(cè)頭笑道：“若今日輸給你，我便將珍藏的那卷《孫子兵法》注解送你?！睂O策心頭一動——那注解他求了半月，周瑜始終不肯松口。箭離弦時，周瑜故意偏了半寸，靶心旁綻開一朵箭羽花。孫策佯裝懊惱：“公瑾又使詐！”卻見他從袖中掏出另一支箭，箭尾系著紅綢：“方才那箭作聘，這箭才是真正的比試?！痹捯粑绰?，第二箭穩(wěn)穩(wěn)釘在紅心正中，綢帶隨風(fēng)搖曳如旌旗。孫策怔在原地，周瑜已踱至他身前，指尖撫過他箭袋上的紋路：“伯符可知，我幼時便擅射箭，卻總故意輸給你。只因見你贏時眉眼飛揚的模樣，比江濤落日更令人歡喜?！睂O策耳尖泛紅，卻不愿示弱，猛地將周瑜拉近半步：“那公瑾如今為何不再讓了？莫不是怕我奪了你江東第一弓手的名號？”周瑜順勢倚在他懷中，氣息溫?zé)幔骸暗谝还衷缫咽悄?。我如今只想與你并肩，射穿這亂世風(fēng)云。”

江風(fēng)忽起，吹散二人鬢發(fā)糾纏，孫策抬手將他碎發(fā)別至耳后，忽覺掌心觸到一絲涼意——是周瑜舊傷未愈的手腕?！肮傉f無礙，卻連弓弦都握不穩(wěn)?！睂O策蹙眉，解下腰間藥囊塞給他。周瑜卻將藥囊推回，反握住他的手：“伯符若真憂心，不如允我個條件。”孫策挑眉：“何事？”周瑜望向遠處粼粼江波，眼底藏著狡黠：“今夜月色極佳，你需陪我徹夜論兵法，若中途打盹，便罰你明日替我抄《詩經(jīng)》?！睂O策失笑，知曉這不過是周瑜哄他多休息的托詞。他回握那微涼的手，掌心溫度漸漸相融：“好，今夜我便做公瑾的書童。只是——”他忽而傾身，在周瑜耳畔低語，“若你困了，我便以吻代罰，如何？”周瑜耳尖霎時緋紅，卻仍故作鎮(zhèn)定：“伯符何時學(xué)了這般無賴話術(shù)？”暮色漸沉?xí)r，二人倚在江岸石上，周瑜的琴聲與孫策的策論聲交織，如江潮與星輝共舞。遠處燈火漸起，映著他們交握的手，仿佛亂世烽火中，唯有此處是永不銹蝕的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