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跟潑似的,砸在米花綜合醫(yī)院的玻璃幕墻上,噼啪作響。
深夜十一點,法醫(yī)解剖室外的走廊空無一人,只有應(yīng)急燈投下慘白的光。
電梯"叮"地開了,神代真司走出來,白大褂下擺掃過濕漉漉的地面,帶起一小串水痕。
解剖室厚重的鉛門沒關(guān)嚴(yán),透出里面更冷的光線。
他推開門,消毒水和福爾馬林的味道混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這味道他比家里的古龍水還熟悉。
"神代醫(yī)生,您可算來了!"年輕的技術(shù)員小林真弓猛地從解剖臺邊抬起頭,口罩上方的眼睛里滿是松了口氣的神色。
解剖臺上蓋著白布,形狀是個人形,白布邊緣滲著暗紅色的液體,滴到不銹鋼臺面上,匯成小水洼,然后順著臺面縫隙流進排水槽。
電子解剖秤顯示著"72.3kg",右上角的時間跳了一下,00:05。
神代走到水槽邊洗手,動作標(biāo)準(zhǔn)得像教科書——指尖、指縫、手腕,打上三遍肥皂,沖四十秒。
水順著他修長的手指流下來,濺在白瓷磚上,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死者信息。"他聲音很低,卻蓋過了外面的雨聲。
小林趕緊翻開記錄本:"山下清,男性,三十五歲,米花町三丁目居民。今晚九點十五分被發(fā)現(xiàn)倒在自家車庫前,頭部有撞擊傷。
初步判斷是雨夜路滑,倒車時從車庫斜坡上摔下來,后腦勺撞到水泥沿兒......"
"誰判斷的?"神代打斷她,伸手從墻上的紫外線消毒柜里拿出手術(shù)刀。二十二厘米長的柳葉刀,在無影燈下閃著寒光。
"是......是毛利小五郎先生。"小林的聲音低了下去,"他當(dāng)時正好在附近,第一時間報的警,還做了現(xiàn)場勘查。目暮警部他們都認(rèn)同這個結(jié)論。"
神代"嗯"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他掀開白布,死者的臉露了出來——蒼白腫脹,嘴唇發(fā)紫,眼睛半睜著, 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這可不是撞擊傷該有的樣子。
他戴上雙層手套,手指按上死者的頸動脈。皮膚已
經(jīng)開始發(fā)涼,但還沒完全僵硬。
尸斑主要集中在背部和臀部,呈淡紫紅色,指壓不完全褪色。
"死亡時間初步判斷在八點半到九點之間,跟發(fā)現(xiàn)時間差不了多久。"小林在旁邊補充,"體溫下降了4.2度,環(huán)境溫度算進去的話......"
神代沒說話,手指移到死者的眼瞼。
他用拇指輕輕翻開下眼皮,眼結(jié)膜上有針尖大小的出血點,密密麻麻的,像撒了把紅胡椒面。
"瞳孔對光無反應(yīng)。"他低聲說,又檢查另一只眼睛,"雙側(cè)針尖樣瞳孔,眼結(jié)膜下點狀出血。"
"那不是......"小林的話卡在喉嚨里。這種特征太典型了,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撞擊能解釋的。
神代轉(zhuǎn)身走向器械臺,挑了把組織鉗,夾起死者的右手指甲。
指甲縫里有些黑乎乎的東西,不是泥土,倒像是......橡膠碎屑?他又檢查左手,一樣。
"把毛利叫來。"他突然說。
小林愣住了:"?。楷F(xiàn)在?都半夜了,而且毛利先生已經(jīng)......"
"要么你現(xiàn)在打電話,要么等會兒我跟目暮直接說。"神代拿起手術(shù)刀,刀刃在燈光下劃過一道銀亮的弧線,"選一個。"
電話接通時,毛利小五郎還在自家樓下的居酒屋吹牛。"......當(dāng)時情況危急??!我一眼就看出是意外!那斜坡下雨天本來就滑,何況還是晚上......"
"毛利先生,"小林的聲音小心翼翼,"神代醫(yī)生想請您來一下解剖室......對,現(xiàn)在......他說......關(guān)于山下先生的死因,有些發(fā)現(xiàn)......"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是毛利憤怒的吼聲:"那個毛頭小子懂什么!讓他別沒事找事!老子的判斷什么時候錯過!"
"他說......如果您不來,他會把初步發(fā)現(xiàn)直接報告給目暮警部。"小林趕緊補充。
又是一陣沉默,接著是"砰"的一聲巨響,大概是毛利摔了電話。小林看著手里的聽筒,苦笑了一下。這倆人,怕是要吵起來了。
解剖室里,神代已經(jīng)打開了死者的胸腔。
肋骨撐開器"咔噠"一聲固定住,露出里面的 organs(器官)。他的動作快得驚人,下刀精準(zhǔn)流暢,連小林這種見慣了大場面的技術(shù)員都看得有點呆了。
"心臟表面有出血點。"神代用鑷子夾起一片心肌組織,對著燈光看,"肺葉邊緣也有。"
他拿起剪刀,剪開肺動脈。
一股暗紅色的血流出來,里面混著些極小的氣泡。
"空氣栓塞?"小林脫口而出。車禍撞擊確實可能導(dǎo)致血管破裂,空氣進入 ......
神代沒回答,他正在檢查脾臟。
忽然,他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眉頭微蹙。
"怎么了?"小林湊過去看。
神代用解剖刀輕輕撥開脾臟周圍的組織:"這里,有挫傷。"
小林仔細(xì)看過去,果然,脾臟表面有一小塊暗紫色的瘀血,形狀不太規(guī)則。"可能是摔倒時撞到的吧?"
"這個位置?"神代拿過尺子量了一下,"距離體表7.5厘米,深度2.3厘米。
撞擊角度......大概是從左上方向右下方。"他放下尺子,看向死者的左側(cè)腰部,"體表對應(yīng)位置沒有淤青。"
這就奇怪了。如果是摔倒時撞擊造成的脾挫傷,體表怎么會沒有痕跡?
就在這時,解剖室的門被猛地推開,毛利小五郎闖了進來,酒氣熏天。
"你到底想干什么!半夜三更把我叫來......"他的話在看到解剖臺上敞開的胸腔時戛然而止,臉色一陣發(fā)白,趕緊捂住嘴。
柯南跟在后面,假惺惺地打著哈欠:"毛利叔叔,我們還是回去吧,這里好可怕哦......"眼睛卻骨碌碌地轉(zhuǎn),死死盯著手術(shù)臺上的情況。
目暮警部也來了,臉色凝重:"神代醫(yī)生,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已經(jīng)確定是意外了嗎?"
神代放下手術(shù)刀,摘下沾血的手套,扔到垃圾桶里,發(fā)出"啪嗒"一聲。
他轉(zhuǎn)向目暮,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天氣:"死者不是意外死亡。"
"你說什么!"毛利小五郎立刻炸毛,酒也醒了大半,"你憑什么這么說!我親眼看到現(xiàn)場的!剎車痕跡、撞擊角度、還有目擊者證詞......"
"目擊者?"神代挑眉,"誰?"
"就是山下的鄰居??!她看到山下倒車,然后不小心摔下去了!"毛利梗著脖子喊。
"那么,"神代走到電腦前,調(diào)出尸檢照片,"請解釋一下,為什么死者雙側(cè)瞳孔呈針尖樣縮?。?
照片放大,死者的眼睛清晰地顯示出來。
毛利愣了一下:"那......那可能是光線問題!"
"眼結(jié)膜下點狀出血。"神代又調(diào)出一張?zhí)貙懀?典型的窒息死亡特征。"
"窒息?"目暮警部大吃一驚,"后腦勺明明有撞擊傷口......"
"那是死后傷。"神代一句話打斷,"傷口邊緣沒有生活反應(yīng),出血量很少。兇手在死者死后,故意把他搬到車庫斜坡上,制造摔倒的假象。"
毛利小五郎急了:"你胡說!那脾挫傷怎么解釋!難道不是摔倒撞的嗎?"
神代看著他,眼神像手術(shù)刀一樣銳利:"脾挫傷的位置在左上腹內(nèi)側(cè),距離體表7.5厘米。
如果是摔倒時撞擊造成的,體表對應(yīng)位置一定會有淤青或擦傷,但死者沒有。"他頓了頓,聲音更冷了,"而且,那不是撞擊傷,是鈍器傷,而且不止一處。"
他回到解剖臺邊,拿起新的探針:"這里,還有這里。"探針指向脾臟表面兩個更隱蔽的小點,"加上剛才發(fā)現(xiàn)的那處,一共三處。形狀不規(guī)則,邊緣模糊,是典型的鈍器多次擊打造成的挫傷。"
毛利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柯南的眼睛卻亮了,他悄悄繞到解剖臺側(cè)面,假裝好奇地踮著腳看,目光卻落在死者指甲縫里。
"那......那你說,死因到底是什么?"目暮警部的聲音有些顫抖。
神代拿起一個裝著紅色液體的試管:"胃內(nèi)容物檢測顯示,含有高濃度的有機磷化合物。具體成分需要等毒物化驗結(jié)果,但初步判斷是殺蟲劑之類的東西。"
他指著眼結(jié)膜的照片,"針尖樣瞳孔、支氣管痙攣、肺水腫,都是有機磷中毒的典型癥狀。死者應(yīng)該是先被人灌下毒藥,窒息死亡后,又被鈍器擊打腹部,最后搬到車庫偽造現(xiàn)場。"
整個解剖室一片寂靜,只有外面的雨聲還在嘩嘩作響。
毛利小五郎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信誓旦旦的"意外死亡",居然被這個新來的法醫(yī)批駁得體無完膚。
柯南看著神代清冷的側(cè)臉,心里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個人是誰?觀察力怎么會這么敏銳?連他都沒注意到的細(xì)節(jié),居然被一眼看穿了!
就在這時,神代忽然轉(zhuǎn)過頭,目光直直地落在柯南身上。
柯南心里咯噔一下,趕緊低下頭,繼續(xù)裝傻:"哇,這個人好可憐哦......"
神代的眼神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沒說話,轉(zhuǎn)身對目暮警部說:"我需要死者的詳細(xì)背景資料,特別是他的社會關(guān)系和最近的活動軌跡。
另外,派人重新勘察案發(fā)現(xiàn)場,重點找三個東西:灌毒藥的容器、造成脾挫傷的鈍器,還有可能沾有有機磷殘留的手套或抹布。"
"好!我馬上去安排!"目暮警部立刻點頭,轉(zhuǎn)身快步走了出去。他現(xiàn)在對這個新來的法醫(yī)是徹底服了。
毛利小五郎站在原地,臉色難看,想說什么,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神代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到器械消毒區(qū),開始清洗手術(shù)刀。
那把二十二厘米的柳葉刀在他手里旋轉(zhuǎn)著,寒光閃閃。
柯南悄悄退到門口,摸了摸下巴。
這個神代真司,絕對不簡單。
他最好離這個人遠(yuǎn)點,否則自己的身份遲早要暴露。
雨還在下,解剖室里的無影燈亮得刺眼。
神代真司看著消毒水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
游戲,開始了。
2
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反而像被誰擰大了水龍頭,瘋狂地砸在玻璃幕墻上。
解剖室的門剛關(guān)上,又被猛地推開,這次進來的是高木涉和千葉警官,兩人渾身濕透,雨衣上的水珠順著帽檐往下滴,在地上匯成小小的水洼。
"目暮警部!"高木喘著氣,手里拿著證物袋,"我們在山下家的儲藏室找到了這個!"
證物袋里裝著一個暗紅色的噴霧瓶,標(biāo)簽已經(jīng)被撕掉了一半,瓶身上還殘留著淡淡的杏仁味。
神代走過去,隔著袋子聞了聞,眼神驟冷:"氫氰酸。"
"氫氰酸?"毛利小五郎失聲叫道,"你不是說是有機磷中毒嗎?"
"兩種毒。"神代淡淡地說,"有機磷導(dǎo)致窒息,氫氰酸加速死亡。兇手很謹(jǐn)慎,用了雙重保險。"他轉(zhuǎn)向高木,"還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我們還在車庫角落發(fā)現(xiàn)了這個。"千葉拿出另一個證物袋,里面是一塊沾著泥土的黑色橡膠碎片,"跟死者指甲縫里的碎片成分一致。
另外,山下先生的鄰居說,昨晚七點半左右,看到一個戴著口罩的男人在山下家門口徘徊。"
柯南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悄悄跑到證物袋邊,假裝被絆了一下,順勢湊近看了看橡膠碎片:"奇怪,這個形狀......"
神代的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柯南的小動作,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他轉(zhuǎn)向目暮警部:"死者的胃內(nèi)容物還在消化中,說明他中毒前一小時內(nèi)吃過東西。
查一下他昨晚的行蹤,特別是晚餐在哪里吃的。"
"我馬上去查!"高木立刻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就在這時,神代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眉頭微蹙,走到解剖室的角落里接起電話。
聲音壓得很低,只能隱約聽到"組織""樣本""處理干凈"幾個詞。
柯南豎起耳朵,悄悄靠近。
神代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突然轉(zhuǎn)過身,眼神冰冷地看著柯南:"小朋友,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柯南心里一驚,趕緊后退幾步,笑嘻嘻地說:"我只是好奇嘛......"
神代沒再理他,掛了電話,對目暮警部說:"毒物化驗結(jié)果出來了,死者體內(nèi)含有高濃度的敵敵畏和氫氰酸。
另外,我們在死者的指甲縫里發(fā)現(xiàn)了另一種物質(zhì)——汽車剎車皮的橡膠碎屑。"
"剎車皮?"目暮警部愣住了,"難道......"
"兇手不是直接灌毒,而是先破壞了剎車系統(tǒng),制造剎車失靈的假象。"神代走到電腦前,調(diào)出死者車庫的照片,"但他沒想到山下先生反應(yīng)迅速,沒有出車禍。
于是兇手只好親自出手,用噴霧毒殺了他,再偽造摔倒的假象。"
毛利小五郎聽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沒想到,一個看似簡單的意外,竟然隱藏著這么復(fù)雜的謀殺過程。
就在這時,解剖室的門又被推開,這次進來的是灰原哀。
她臉色蒼白,眼神里帶著一絲驚恐:"柯南,我們該回去了。"
柯南注意到灰原哀的異常,她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
順著灰原哀的目光看去,神代正拿著那把沾著血的手術(shù)刀,對著燈光仔細(xì)檢查,嘴角帶著一抹詭異的微笑。
灰原哀的心跳驟然加速,那個笑容,那種眼神,她太熟悉了——那是組織里人才會有的冰冷和殘酷。難道他是......
神代似乎察覺到了灰原哀的目光,轉(zhuǎn)過頭,恰好對上她驚恐的眼神。
四目相對的瞬間,灰原哀仿佛看到了死神的凝視,渾身冰冷。
"怎么了,小朋友?"神代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你好像很怕我?"
灰原哀猛地低下頭,拉著柯南就往外走:"我們走,柯南!"
柯南被灰原哀一路拽出了解剖室,直到跑到醫(yī)院門口,灰原哀才停下腳步,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雨水打在她的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小哀,你怎么了?"柯南疑惑地問。
灰原哀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恐懼:"柯南,我們必須小心那個人。他......他可能是組織的人!"
柯南渾身一震,回頭看向解剖室的方向,神代真司的身影在燈光下若隱若現(xiàn)。
那個神秘的法醫(yī),難道真的和黑衣組織有關(guān)?
解剖室內(nèi),神代看著電腦屏幕上死者的資料,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
死者山下清,表面上是普通的公司職員,實際上是組織的底層成員,負(fù)責(zé)保管一份重要的資料。
可惜,他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找到你了......"神代喃喃自語,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屏幕上露出一份加密文件的破解進度——98%。
雨還在下,仿佛要洗去這座城市所有的罪惡。
但只有神代知道,黑暗才剛剛開始蔓延。
他拿起手術(shù)刀,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就像他那顆早已被組織浸染的心臟。
新的游戲,開始了。而這一次,獵物是誰?獵人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