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像是學生苦海中的浮木,將他們打撈起。
沈永晞獨自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攤開著筆記本、幾本散文集和一疊摘抄卡片。她咬著筆桿,時而凝神思考,時而快速寫下幾行字。陽光透過高大的梧桐樹葉,在她身上投下斑駁晃動的光影。她的神情專注而寧靜,仿佛隔絕了窗外的喧囂,沉浸在自己關于“夏天校園”的文字世界里。
林溪舟躲在兩排書架之后,已經(jīng)“潛伏”了快十分鐘。他手里緊緊攥著一本厚厚的《現(xiàn)代散文鑒賞》,書脊都被他捏得有些發(fā)皺。心臟在胸腔里擂鼓,手心全是汗。自從那天沖動報名后,他就陷入了巨大的焦慮——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寫!唯一支撐他出現(xiàn)在這里的念頭,是“沈永晞一定在圖書館準備征文”。
終于,他深吸一口氣,像即將奔赴戰(zhàn)場的士兵,鼓足勇氣,僵硬地挪動腳步,朝著那片被陽光籠罩的區(qū)域走去。腳步聲在安靜的圖書館里顯得格外清晰,他緊張得差點同手同腳。
沈永晞似乎被腳步聲驚擾,從沉思中抬起頭??吹绞橇窒郏壑虚W過一絲驚訝,隨即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林溪舟?你也來找資料嗎?” 她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圖書館的寧靜。
“……嗯?!?林溪舟喉嚨發(fā)干,艱難地吐出一個音節(jié)。他僵硬地在她斜對面的空位坐下,刻意隔了一個座位,把手里那本《現(xiàn)代散文鑒賞》放在桌上,仿佛那是他的護身符。“我……我也在準備征文。” 他補充道,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太好了!” 沈永晞的眼睛亮了一下,帶著真誠的鼓勵,“這個題目其實很有意思的。你有什么想法了嗎?” 她自然地挪動了一下椅子,拉近了兩人之間那點象征性的距離,身體微微前傾,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
這個靠近的動作讓林溪舟瞬間繃緊了身體。他甚至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著紙張和陽光的味道。他慌亂地翻開手里的書,眼神卻不知道該落在哪里,胡亂指著一篇關于“夏日池塘”的文章:“我……我覺得這個……這個景物的描寫……呃,挺好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只覺得臉頰又開始發(fā)燙。
沈永晞沒在意他的語無倫次,反而順著他的話,興致勃勃地分享起自己的構思:“嗯,景物描寫確實重要。我在想,夏天的校園,不僅僅是視覺上的濃綠和陽光,還有聲音——比如現(xiàn)在窗外的蟬鳴,午休時教室里風扇的轉動聲,還有雨后操場積水上蜻蜓點水的聲音……你覺得呢?” 她看向林溪舟,眼神清澈,帶著征詢的意味。
“???聲……聲音?” 林溪舟的腦子一片空白,他平時只關注物理定律的無聲世界,從未留意過這些。他只能笨拙地點頭,“對……對,聲音,很重要?!?他試圖在腦海里搜索關于“聲音”的詞匯,卻發(fā)現(xiàn)貧瘠得可憐。
“還有觸感,” 沈永晞似乎越說越有靈感,指尖輕輕敲著桌面,“比如被太陽曬得發(fā)燙的單杠,紫藤花廊下穿過枝葉的、帶著涼意的風拂過皮膚的感覺……” 她一邊說,一邊無意識地伸出手,似乎想比劃一下那種“風拂過”的感覺。
就在她抬手的同時,林溪舟也正慌亂地想拿起桌上的水杯喝口水,試圖掩飾自己的緊張和無措。
啪!
一聲輕微的碰撞聲。
沈永晞的指尖,不偏不倚地,輕輕碰到了林溪舟握著水杯的手背。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那是一種極其短暫、極其細微的觸碰。沈永晞的指尖微涼,帶著一點寫字留下的薄繭。林溪舟的手背則因為緊張而溫度偏高。
“?。Σ黄?!” 沈永晞像被燙到一樣,瞬間縮回手,臉頰也飛起兩抹淡淡的紅暈,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她沒想到會碰到他。
而林溪舟的反應則更加劇烈。他像是被高壓電擊中,整個人猛地一顫,手一抖,水杯里的水劇烈地晃蕩起來,差點灑出來。一股強烈的電流感從手背被觸碰的地方急速竄遍全身,直沖頭頂。他感覺自己的耳朵瞬間變得滾燙,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臉上。他“騰”地一下站起來,動作大得差點帶倒椅子,發(fā)出刺耳的“嘎吱”聲,引得附近幾個同學不滿地看過來。
“沒……沒關系!是……是我沒注意!” 林溪舟的聲音又急又高,在安靜的圖書館里顯得格外突兀。他手忙腳亂地放下水杯,水杯在桌上磕了一下,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他不敢看沈永晞,只覺得心臟快要跳出喉嚨,整個人像一只煮熟的蝦子,從頭紅到腳。剛才那瞬間的觸感像烙印一樣清晰地留在手背上,揮之不去。
“我……我去找本書!” 他丟下這句話,幾乎是落荒而逃,一頭扎進了最近的書架后面,把自己藏了起來。背靠著冰冷的書架,他大口喘著氣,用手背狠狠蹭了蹭剛才被碰到的地方,仿佛想擦掉那令人心慌意亂的觸感,卻又似乎想留住那轉瞬即逝的微涼。
書架外,沈永晞看著林溪舟消失的方向,輕輕咬了咬下唇,臉上還殘留著未褪的紅暈。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剛才碰到他的指尖,又看了看桌上那本被林溪舟遺忘的《現(xiàn)代散文鑒賞》,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一個極淡的、帶著點困惑又有點微妙的弧度。
陽光依舊明媚,蟬鳴依舊聒噪,但圖書館這個角落的空氣里,似乎悄然彌漫開一種名為“曖昧”的因子,無聲無息,卻足以讓兩顆年輕的心,亂了節(jié)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