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蟬鳴像煮沸的銅鈴，將午后的教室搖得昏昏沉沉。祁夢函肘下壓著發(fā)燙的課本，側臉貼著冰涼的玻璃，窗外香樟葉被曬得蜷起金邊，在熱浪里慵懶地舒展。一縷縷細碎的光斑穿過枝椏，順著她垂落的發(fā)梢，在作業(yè)本上跳著無聲的圓舞曲。

她的睫毛突然顫了顫，余光不自覺地掃向斜前方。陸淮祁正單手支著下巴解數(shù)學題，陽光斜斜掠過他微卷的發(fā)梢，在側臉投下溫柔的陰影。

他咬著筆帽思考時，喉結會輕輕滾動；筆尖劃過草稿紙的沙沙聲，混著窗外的蟬鳴，竟比音樂課的鋼琴聲還要動聽。祁夢函數(shù)著他校服領口露出的一小截脖頸，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跳聲震得耳膜發(fā)疼。

這樣的時刻近來愈發(fā)頻繁。上周三的自習課，她盯著他低頭整理書包的背影，連黑板上的值日生名單被擦掉都沒察覺；前天的體育課，他在跑道上超過她時帶起的風，裹著薄荷味的汗香，讓她整整三圈都邁不開正常的步子。此刻他不經(jīng)意間轉頭，她慌忙低頭假裝寫字，鋼筆尖在紙上洇出好大一團墨漬。

"祁夢函！"林雨婷的橡皮精準砸中她的后背，"老班來了還走神，又在偷看......"后半句話淹沒在祁夢函驚慌的噓聲里。她臉頰燒得通紅，匆匆用課本蓋住墨跡，余光瞥見陸淮祁疑惑回望的眼神，恨不得把自己縮進課桌縫里。

班主任踩著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教鞭在講臺上敲出清脆聲響："下周文化節(jié)，每個班必須出節(jié)目。"教室里頓時炸開鍋，前排男生提議街舞，后排女生爭論著合唱曲目。

祁夢函卻盯著陸淮祁揚起的笑臉發(fā)怔——他和同桌比劃著什么，虎牙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連耳垂上細小的絨毛都鍍著金邊。如果能和他一起站在舞臺上......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她就被自己燙得耳根發(fā)燙。

"肅靜！"班主任推了推眼鏡，"我們排校園主題話劇。祁夢函，女主角。"粉筆灰簌簌落在講臺，祁夢函猛地抬頭，正巧撞上陸淮祁投來的目光。他沖她輕輕點頭，嘴角揚起鼓勵的弧度，讓她原本狂跳的心瞬間漏了半拍。

"陸淮祁，男主角。"這句話像是穿透燥熱空氣的清泉，澆得祁夢函渾身發(fā)麻。后排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響，她不用看也知道是張妤瑩攥緊了拳頭——那個總戴著水鉆發(fā)卡的女生，書包上永遠掛著陸淮祁同款的籃球鑰匙扣。

此后的黃昏都浸在蜜糖色的夕陽里。祁夢函反復對著鏡子練習臺詞，卻在對上陸淮祁認真的目光時，把"我喜歡你"說成"我喜歡雨"。

他教她走位時，指尖不小心擦過她的手腕，驚得她像被燙到般后退，卻又在他緊張道歉時，盼著那抹溫度能多停留幾秒。

變故發(fā)生在某個暴雨突至的傍晚。祁夢函踩著積水跑向教室，裙擺沾滿泥點。排練到動情處，她腳下打滑向后仰去，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反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穩(wěn)穩(wěn)托住。

陸淮祁的呼吸掃過她發(fā)燙的額頭，帶著薄荷糖的清甜："沒事吧？"他掌心的溫度透過單薄的校服，在她腰間烙下一團火。

這幕恰好被推門而入的張妤瑩撞見。女生精心打理的卷發(fā)微微凌亂，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演得真投入啊，不如直接去拍偶像??？"她踩著十厘米的厚底鞋逼近，香水味混著雨腥氣撲面而來，"陸淮祁，和這種花瓶搭檔，你不嫌丟人？"

陸淮祁的下頜繃緊，擋在祁夢函身前的脊背像挺拔的白楊："我的搭檔，輪不到你評價"這句話像鋒利的劍，將張妤瑩精心維持的笑容劈出裂痕。

她轉身時故意撞翻祁夢函的水杯，水漬在臺詞本上暈開，宛如祁夢函此刻混亂的心情。

謠言比暴雨蔓延得更快。當祁夢函第三次聽到"靠關系上位"的議論，眼眶里的淚水終于決堤。她沖進辦公室時，陸淮祁正和班主任激烈爭論著什么。

看見她泛紅的眼眶，他三步并作兩步跨過來，帶著體溫的校服外套輕輕披在她肩頭："我都和老師說了，那些話別往心里去。"

文化節(jié)的舞臺燈光亮起時，祁夢函攥著裙擺的手心全是汗。聚光燈下，陸淮祁的眼睛比星星還要明亮。

當他說出那句排練過無數(shù)次的"我喜歡你"，臺下的掌聲突然變得遙遠，她只能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原來戲里戲外，她都早已陷進這份心動里。

散場后的月光溫柔如水，兩人的影子在青石板路上交疊又分離。祁夢函數(shù)著陸淮祁校服上的第三顆紐扣，終于鼓起勇氣："謝謝你這段時間......"話沒說完，身后突然傳來尖銳的剎車聲。

張妤瑩騎著改裝過的電動車橫在路中央，車燈刺得人睜不開眼："祁夢函，你不過是運氣好！"她摘下頭盔，精心打理的卷發(fā)有些凌亂，"陸淮祁，你遲早會后悔！"

陸淮祁上前半步，將祁夢函護在身后："我的選擇，不需要別人指手畫腳。"

他的聲音低沉卻堅定，像三月的風，吹散了所有陰霾。張妤瑩的嘴唇顫抖著，最終調轉車頭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響。

"其實......"陸淮祁突然開口，喉結動了動，"那些臺詞，我一直想在戲外也說給你聽。"他耳尖通紅，卻固執(zhí)地與祁夢函對視。遠處傳來火車轟鳴，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仿佛延伸到了永遠。

祁夢函的指尖微微發(fā)顫，想要觸碰又縮回。她知道，有些話不必急著說出口——在香樟樹下偷瞄的目光，在排練室慌亂的心跳，還有此刻并肩而行的月光，早已將這份喜歡，釀成了最甜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