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璀璨的水晶吊燈下,許家晚宴奢靡得令人窒息??諝饫锔又嘿F香水、陳年佳釀與精心烹飪珍饈的馥郁氣息,本該是觥籌交錯的喧囂,卻被一種無形的鐵幕死死壓住,落針可聞。
一切的源頭,是樓梯盡頭那道緩緩步下的身影。
許剎。
許家的定海神針,真正的主心骨。歲月在他臉上刻下溝壑縱橫的紋路,每一道都透著冷硬的威嚴。他并未刻意掃視,甚至目光只是平視前方,但那久經(jīng)沙場、從尸山血海里淬煉出的凜冽氣場,已如實質(zhì)的寒潮般席卷了整個宴會廳。方才還努力維持著體面的許家眾人,此刻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竭力縮小著自己的存在感,如同一群瑟縮的鵪鶉。連素來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許棟,握著酒杯的手指也微微收緊,指節(jié)泛白。
唯有許南枝。
她端坐于長桌不起眼的角落,姿態(tài)閑適得與周遭緊繃的氛圍格格不入。銀質(zhì)刀叉在她手中穩(wěn)定而優(yōu)雅地切割著盤中一塊鮮嫩的菲力牛排,動作流暢,發(fā)出輕微而規(guī)律的細響,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竟顯得格外清晰。
她甚至抬起眼,迎向那道自樓梯高處投來的目光。
銳利,冰冷,帶著審視一切、洞穿人心的力量。視線接觸的剎那,許南枝平靜無波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了然。是他。那道來自樓上、如同實質(zhì)般粘在她身上的視線,源頭正是這位許家老爺子。那目光里,沒有對孫輩的慈愛,更像是一位統(tǒng)帥在評估一件陌生的、突然闖入視野的兵器。
許剎并未在廳中停留太久,威嚴的身影消失在通往樓上的樓梯口。沉重的壓力如同退潮般驟然消散,宴會廳里瞬間響起一片壓抑后釋放的、此起彼伏的松氣聲。低語迅速蔓延開來,那些關(guān)于家族產(chǎn)業(yè)、股票份額、聯(lián)姻價值的“要事”重新占據(jù)了話題的中心。
許南枝對這一切充耳不聞。她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慢條斯理地擦拭了一下唇角,動作帶著一種與這浮華場合格格不入的疏離感。她起身離席,沒有與任何人交談,徑直走向通往花園的側(cè)門。
夜色中的許家花園,與廳內(nèi)的金碧輝煌判若兩個世界。清冷的空氣瞬間包裹了她,帶著泥土、青草和遠處夜來香的混合氣息。月光如水銀瀉地,勾勒出精心修剪的花木輪廓,投下斑駁搖晃的陰影。四周很靜,只有微風吹過樹葉發(fā)出的簌簌輕響,以及不知名夏蟲在草叢深處的低鳴。
她維持著原主散步的習慣,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緩步向花園深處走去??諝庵袕浡牟菽厩鍤獗驹摿钊诵臅缟疋呻S著她越走越深,一種難以言喻的違和感,如同冰冷滑膩的蛇,悄然纏繞上她的感知神經(jīng)。
不對勁。
太靜了。連蟲鳴都稀疏得幾近于無。
她的目光投向花園最深處,那里被精心設(shè)計成一片繁復(fù)層疊的玫瑰花圃。月光下,那些盛放的玫瑰呈現(xiàn)出一種近乎妖異的深紅,花瓣邊緣仿佛浸潤著墨汁般的暗影,沉甸甸地垂著,了無生氣。*(花園深處異常安靜,花圃狀態(tài)異常,初步鋪墊)*
許南枝的腳步?jīng)]有停頓,但她的感官已無聲地提升到極致。越是靠近花圃中心,那股違和感就越發(fā)濃重,漸漸凝聚成一種若有似無的……熟悉感?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濃郁花香徹底掩蓋的腥甜鐵銹味,頑固地鉆入她的鼻腔。
她的心,猛地一沉。這味道……不可能!
花圃中心,精心培育的皇家胭脂玫瑰開得最為濃烈,花盤碩大如碗,色澤深紅近黑。然而,就在這片玫瑰叢最密集的根部土壤之上,異狀突顯!
一縷縷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極其稀薄的灰黑色霧氣,正無聲無息地從土壤深處滲透出來,絲絲縷縷,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繚繞在那些玫瑰的根莖和低垂的花瓣之間。它們所經(jīng)之處,嬌艷的花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失去光澤,邊緣卷曲發(fā)黑,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灼烤過。更詭異的是,這些灰黑霧氣,正以一種緩慢卻貪婪的姿態(tài),試圖吞噬花圃中心上方那一小片微弱的月光精華!
許南枝瞳孔驟然收縮!那腥甜中帶著毀滅與侵蝕本質(zhì)的獨特氣息,此刻再無遮掩,如同冰冷的毒針,狠狠扎進她的意識深處。
戮天魔息!
戮天魔尊的獨門魔氣!那個在某個高等修真小世界里,曾讓她付出慘痛代價、幾乎功敗垂成的恐怖存在!他那標志性的、能吞噬萬物生機與靈力的污穢魔氣,她至死都不會認錯!
可它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出現(xiàn)在這個靈氣稀薄到幾近于無的末法世界?出現(xiàn)在許家后花園的玫瑰花圃里?無數(shù)疑問如同沸騰的氣泡在她腦中炸開。這魔氣雖然微弱,遠不及戮天本尊的滔天魔威,但其本源性質(zhì)卻如出一轍!這絕非偶然!
就在距離花圃中心不遠處,一叢茂密的灌木陰影下,一個穿著許家統(tǒng)一制式深灰色傭人服的身影,正佝僂著腰,仿佛在專注地修剪著旁逸斜出的枝葉。月光吝嗇地勾勒出他模糊的輪廓,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握著小花剪的手,骨節(jié)粗大,布滿老繭,動作穩(wěn)定而機械。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對花圃中心的異狀和許南枝的靠近毫無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