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我反應(yīng)，下一秒，她的額頭猛地抵上我沾滿汗水和污漬的排爆服胸口，壓抑的、崩潰的哭聲爆發(fā)出來，身體劇烈地顫抖，仿佛所有的力氣都在這一擊中耗盡。

我僵在原地，手臂還維持著脫防護服的姿勢，大腦一片空白。

排爆服厚重粗糙的布料下，是她額頭抵住的觸感，還有那洶涌的、滾燙的淚水，瞬間浸透了我胸前汗?jié)竦囊r衫。

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她破碎的嗚咽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過了幾秒，也許是幾世紀？

我才極其僵硬地、試探性地抬起一只手，輕輕落在她劇烈起伏的背上，一下，又一下，笨拙地拍著。

她的顫抖似乎傳遞到了我的指尖，又一路竄進心里。

那一刻，某種堅硬的、習(xí)以為常的東西，在她崩潰的眼淚和這笨拙的安撫里，無聲地碎裂、坍塌了。

原來，被人在生死關(guān)頭如此撕心裂肺地掛念著，是這種感覺。沉重，卻燙得驚人。

那晚之后，一切都變了。

她不再輕易對我冷言冷語，只是沉默得讓人心慌，那雙總是帶著審視鋒芒的眼睛，卻總在不經(jīng)意間追隨著我的身影，里面翻涌著我看不懂的復(fù)雜情緒。

而我自己，那些刻薄的調(diào)侃也像被堵住了喉嚨。佐藤那家伙，眼神毒得很，私下里拍著朝暮的肩膀，說我們倆簡直是“警視廳特產(chǎn)——嘴硬心軟牌木頭”。

木頭？

也許吧。

只是當她在天**自佇立，單薄的背影在夜風(fēng)里顯得那么孤寂時，我身體先于思考做出了反應(yīng)。

脫下自己的外套，帶著體溫，披在她肩上。

“怕嗎？”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低沉得不像話。

她沒回頭，也沒回答，只是把臉更深地埋進外套的領(lǐng)子里，肩膀幾不可察地瑟縮了一下。

“我怕?！蔽彝_下東京無邊無際的燈火，那些燈光像遙遠冰冷的星辰：“不是怕死。”

我頓了頓，胸口那個詞再次尖銳地浮現(xiàn)：“是怕來不及。”

來不及做什么？

來不及修好她下一支壞掉的鋼筆？

來不及在下一個雨夜用機車載她回家？

來不及……告訴她……

所有未曾出口的承諾、歉意、憂慮，還有那該死的、不合時宜的眷戀，都沉沉地壓在舌尖，最終只化作這夜色里一句沉重的嘆息。

她終于轉(zhuǎn)過頭看我，霓虹的光在她眼底明明滅滅，像有風(fēng)暴在無聲醞釀。那一刻，我清晰地看見自己混亂的倒影映在她深沉的瞳孔里。

來不及……這個詞像淬毒的冰錐，扎得更深了。

廢棄的鐘表廠像一座巨大的鋼鐵墳?zāi)埂?/p>

空氣里彌漫著機油、鐵銹和塵封的死亡氣息。

那些精密的齒輪模型，那些繪制著扭曲時空結(jié)構(gòu)的手稿，無聲地昭示著建筑師，鐘表匠。

瘋狂的天才和冰冷的掌控欲。

西村臨死前那扭曲的面孔和精準到秒的“心臟驟?！保褚挥浿劐N，敲碎了我最后一絲僥幸。

這瘋子對時間的玩弄，令人膽寒。

她幾乎住在現(xiàn)場了，眼里的紅血絲像蛛網(wǎng)。

我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在清晨把熱咖啡放在她桌上，不再順手拿起她桌上那支總愛卡墨的鋼筆修理。

每次轉(zhuǎn)身離開，背后那道灼熱的目光都像芒刺在背。

疏遠是唯一的盔甲。

我不能讓她成為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