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春花撥開最后一叢帶著倒刺的荊棘,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闖入那片被高聳石壁環(huán)抱的幽靜山谷時,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她瞬間忘記了呼吸和疲憊。
溪流如玉帶,潺潺流淌。野花如繁星,點綴著翠綠的草地。一棟精巧的竹籬茅舍依山而建,籬笆上爬滿了開著淡紫色小花的藤蔓。而那個讓她踏遍千山萬水、魂牽夢縈的身影,正背對著她,站在屋前一小片精心打理過的藥圃旁。
依舊是那身勝雪的白衣,只是料子換成了更柔軟吸汗的棉麻。霜雪般的長發(fā)并未束起,如瀑般傾瀉在肩頭,在午后的陽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澤。他微微彎著腰,修長的手指正輕柔地撥弄著一株葉片肥厚的草藥,動作專注而耐心。陽光勾勒出他清瘦卻依舊挺拔的側(cè)影,仿佛一幅遺世獨立的畫卷。
“哥……哥哥?” 春花的聲音干澀嘶啞,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生怕驚擾了這如幻的寧靜。
那人聞聲,動作頓住,緩緩直起身,轉(zhuǎn)過身來。
剎那間,時光仿佛倒流。那雙曾映照過星辰大海、流轉(zhuǎn)著萬千風華的眸子,此刻清澈依舊,帶著春花熟悉的、一絲慵懶的戲謔和深不見底的溫柔。他唇角微揚,勾起那抹能將冰雪融化的笑意:
“小春花,”清越的聲音如同山澗敲擊玉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氣力不足的微啞,“找來了?比哥哥預(yù)想的,可是慢了許多?!?他朝她伸出手,姿態(tài)依舊優(yōu)雅從容,仿佛只是在庭院里迎接遲歸的愛侶。
巨大的狂喜瞬間淹沒了春花!她像一只終于歸巢的倦鳥,帶著滿身的塵土和淚水,不顧一切地撲向那個朝思暮想的懷抱!
“哥哥!真的是你!”她死死抱住他精瘦的腰身,臉頰緊貼著他溫熱的胸膛,淚水洶涌而出,浸濕了他的衣襟。她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清冽如雪松、又帶著淡淡草藥和陽光的氣息,是真實的!不是夢!
秋月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她,手臂有力地環(huán)住她的肩背,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fā)頂,感受著她劇烈的顫抖和滾燙的淚水。他的懷抱依舊溫暖,心跳沉穩(wěn),只是……春花敏銳地感覺到,他環(huán)抱自己的力道,似乎比記憶中……輕柔了許多?仿佛怕碰碎了她。
“傻姑娘,哭什么?”他低笑,胸腔傳來令人安心的震動,只是那笑聲的尾音,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氣短,“哥哥這不是好好的?”
他捧起她的臉,指腹溫柔地、帶著些許涼意,拂去她臉上的淚痕和泥污。他的目光細細描摹著她憔悴卻難掩驚喜的臉龐,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深情和……一絲極快被笑意掩蓋的、如釋重負般的疲憊。
“瘦了,也黑了?!彼竽笏谋羌?,語氣帶著熟悉的調(diào)侃,只是那捏的力道,輕柔得像羽毛拂過,“這一路,定是吃了不少苦頭?!?/p>
春花用力搖頭,破涕為笑,眼中只有他:“不苦!找到哥哥,什么都值得!”她急切地拉著他上下打量,“哥哥,你怎么樣?有沒有受傷?為什么會在這里?你……”她的目光落在他過于蒼白的唇色和眼底那抹淡淡的青影上,心頭莫名一緊。
秋月任由她拉著,臉上笑容輕松:“一點舊傷,早無大礙。此地清凈,瘴氣稀薄,適合休養(yǎng),也適合……”他頓了頓,目光溫柔地鎖住她,“等我的小春花找來?!?/p>
他拉著她走進茅舍。屋內(nèi)陳設(shè)極其簡單,一床一桌兩椅,一個放滿瓶罐的簡易藥柜,窗明幾凈,透著主人清雅的心性。窗臺上,一個粗陶罐里插著幾支新采的野花,散發(fā)著淡淡的馨香。
“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墊墊?!鼻镌伦叩皆钆_邊,從溫著的瓦罐里盛出一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菌菇粥。粥熬得軟糯粘稠,點綴著翠綠的野菜末。
春花捧起碗,狼吞虎咽。粥的味道鮮美溫暖,驅(qū)散了滿身的寒意。她一邊吃,一邊忍不住偷偷看他。他坐在對面,單手支頤,含笑看著她,眼神溫柔得能溺死人。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他身上,白發(fā)如銀,俊美得不似凡人,周身散發(fā)著一種奇異的寧靜。
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議。春花的心被巨大的幸福填滿。哥哥沒事!他好好的!只是……只是看起來,好像比從前清減了些,也……更安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