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寧靜并未能永遠持續(xù)。一日，春花下山去臨近的村落換取鹽巴和布料。回來時，遠遠看見茅舍外站著兩個身著勁裝、氣息精悍的陌生男子。他們并未靠近籬笆，只是恭敬地垂手而立，似乎在等候著什么。

春花心頭一緊，加快腳步。剛走到籬笆外，就聽到屋內(nèi)傳來秋月清冷而平靜的聲音，帶著一種久違的、屬于上位者的淡淡威壓：

“……回去告訴葉星主，她的心意本座領(lǐng)了。但‘玄冰玉髓’對本座已無大用，不必再送。千月洞諸事，她全權(quán)處置即可，不必再報。”

“至于傳奇谷那幾個跳梁小丑……”秋月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若他們安分守己，便由他們茍活。若敢踏入此谷半步……你們知道該怎么做?！?/p>

“是！屬下遵命！”門外兩人齊聲應道，聲音洪亮，帶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畏。他們恭敬地行了一禮，轉(zhuǎn)身迅速離去，動作矯健，顯然武功不俗。

春花推門而入，看到秋月正坐在窗邊的竹椅上，手里端著一杯熱茶，裊裊熱氣模糊了他過于精致的眉眼。他臉色如常，只是眉宇間帶著一絲處理完俗務的淡淡倦怠。

“哥哥，他們是……”春花放下東西，有些擔憂地問。

秋月放下茶杯，朝她伸出手，唇角勾起溫柔的弧度：“是千月洞的人。葉顏不放心，派了幾個暗衛(wèi)在谷外守著，順便送些東西來?！彼^春花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的小凳上，指尖習慣性地摩挲著她溫熱的掌心，“吵到你了？”

春花搖搖頭，看著他略顯疲憊的側(cè)臉，心中了然。葉顏送來的，恐怕不只是“東西”，更是能緩解他虛弱的珍貴藥物。而他拒絕了“玄冰玉髓”，是因為那東西對他效果甚微？還是……不想再欠葉顏人情？

“哥哥，”春花靠在他膝頭，仰著臉看他，眼中是毫無保留的信賴，“你累不累？要不要歇會兒？”

秋月垂眸看著她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映照著自己略顯蒼白的臉。他抬手，輕輕拂開她頰邊的一縷碎發(fā)，聲音低沉而溫柔：“有你在，就不累。”

他頓了頓，看著窗外悠悠的白云，緩緩道：“春花，哥哥現(xiàn)在的身體……不比從前了。力氣小了些，怕冷了些，容易乏了些?！彼谝淮稳绱酥卑椎靥崞鹱约旱奶撊?，語氣平靜，像是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可能……以后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帶你縱馬江湖，快意恩仇了。只能在這小小的山谷里，看看花，種種草，陪著你慢慢變老……你會不會覺得……無趣？”

春花的心像被溫熱的泉水浸泡著，又暖又脹。她坐直身體，雙手捧住他微涼的臉頰，強迫他看著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堅定：

“哥哥，春花找遍千山萬水，不是為了找一個天下無敵的千月洞主。”

“春花找的，是那個會說‘哥哥給你輕薄’的上官秋月。”

“是那個會在我闖禍時無奈嘆氣，又默默幫我收拾爛攤子的上官秋月?！?/p>

“是那個在我害怕時，會把我護在身后的上官秋月?！?/p>

“是那個……會在這里，等著春花回來的上官秋月！”

她的眼中閃爍著淚光，卻帶著明媚的笑容：“力氣小了，春花幫你劈柴！怕冷了，春花給你暖手暖被窩！容易乏了，春花就陪你坐著看云，給你讀話本子！只要哥哥在，這小小的山谷，就是春花心中最廣闊的江湖！在這里看花開花落，云卷云舒，和哥哥一起慢慢變老……春花覺得，這是世上最有趣、最幸福的事情！”

秋月靜靜地聽著，看著她眼中熾熱而純粹的愛意，看著她毫無保留的接納和承諾。那深藏心底、因身體變化而產(chǎn)生的最后一絲陰霾和不安，在她這番滾燙的話語中，如同春陽下的薄雪，悄然消融。

他忽然低笑出聲，伸手將她緊緊摟入懷中。這一次，他的擁抱不再輕柔，帶著一種失而復得般的、近乎貪婪的力道（雖然這力道在春花感覺來，依舊不算重）。

“傻姑娘……”他將臉埋在她馨香的發(fā)間，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哥哥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大概就是……當年厚著臉皮，把你‘輕薄’回來了?！?/p>

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欞，將相擁的兩人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

溪水潺潺，藥圃里的草藥散發(fā)著安神的清香。

力量或許不再睥睨天下，但愛意足以填滿這方小小的天地。

弱玉生煙，暖意融融。

在這遺世幽谷中，屬于他們的、細水長流的溫暖故事，才剛剛開始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