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魄玉髓”的出現(xiàn),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漣漪雖已平息,卻在湖底留下了難以忽視的痕跡。上官秋月面上恢復(fù)了往日的溫潤平靜,對待春花依舊耐心溫柔,指點藥圃,教授文字,甚至在春花興致勃勃地嘗試用新采的野蜂蜜調(diào)配草藥茶時,含笑點評著甜度與藥性的微妙平衡。
然而,春花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些不同。
哥哥的目光,停留在窗外的次數(shù)變多了。不再是純粹欣賞木樨抽芽或溪流潺潺,那深邃的眸子里,時常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如同最精密的尺規(guī),丈量著山谷的每一寸土地、每一道巖縫、每一處溪流的轉(zhuǎn)折。他行走谷中的步履依舊緩慢,卻不再是單純的散步養(yǎng)身,指尖偶爾會拂過某塊突兀的巖石,或是在某片茂密的藤蔓前駐足片刻,眼神沉靜得令人心悸。
更讓春花心頭微緊的是,上官秋月開始讓她收集一些……奇怪的東西。
“小春花,幫哥哥折幾根向陽坡上、質(zhì)地最堅韌的老藤條來,要韌而不脆?!?/p>
“溪邊那種鋸齒狀的硬草,多采些回來,曬干磨粉。”
“還有,巖壁下背陰處生長的、葉片邊緣帶細密絨毛的暗紫色小草,連根帶土挖幾株,小心些,莫要直接用手觸碰葉尖。”
“林子里那幾棵枯死的鐵樺木,樹皮剝一些回來,要最內(nèi)層帶韌性的那層?!?/p>
春花不問緣由,只是默默地、認真地執(zhí)行著。她看著哥哥用他那雙曾執(zhí)棋撫琴、如今卻只能做些精細活的手,仔細地處理著她帶回的材料:藤條被反復(fù)揉搓、浸泡在某種藥汁里,變得異常柔韌;鋸齒硬草磨成的粉末,帶著一股刺鼻的辛辣氣味;暗紫色小草被移栽到遠離藥圃的背陰角落,葉片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透著一種詭異的美麗;鐵樺木皮被細細地劈成極細的纖維絲,泛著金屬般的冷光。
上官秋月不再整日待在木屋廊下。他會在春花忙碌藥圃或去稍遠處采集時,拄著那根充當手杖的硬木棍,緩慢而堅定地走向山谷的幾個關(guān)鍵隘口——那條唯一隱秘的獸徑入口處、溪流拐入山谷的狹窄水口、以及幾處視野開闊、能俯瞰大半谷地的制高點。
春花曾偷偷跟過一次。她遠遠地看到,哥哥在獸徑入口那茂密的藤蔓和嶙峋怪石間,用處理過的藤條和鐵樺木皮纖維,極其巧妙地布置著什么。動作并不快,甚至因為身體的虛弱而顯得有些滯澀,但那份專注和精準,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冷靜。他蒼白的手指在枯枝藤蔓間翻飛,如同在布置一局無聲的棋,每一根藤條的纏繞角度,每一處看似隨意的枯枝擺放,都蘊含著某種春花無法理解的殺機。
他不再是那個僅僅需要她溫養(yǎng)的暖玉。那個沉睡的、屬于“智狐”的鋒芒,因為這枚意外出現(xiàn)的玉佩,被悄然喚醒,不是為了攪動風云,而是為了……守護這方寸之地,守護她。
一股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在春花心中翻涌。有擔憂,怕哥哥勞心勞力傷了根本;有心疼,看他拖著病體在崎嶇處布置;更有一種沉甸甸的、被如此珍視守護的巨大安全感,以及一絲……難以抑制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