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鐵匣驚夢

元和十五年春，新任桃源縣令程硯之在整理縣衙舊檔時，發(fā)現(xiàn)一只生滿紅銹的鐵匣。匣上貼著的封條早已斑駁，卻仍能辨認(rèn)出"軍機(jī)重地，擅啟者斬"八個朱砂大字。

"大人，這..."隨行的師爺面露懼色，"此物恐是十年前那場大戰(zhàn)的遺存，不如..."

程硯之的指尖拂過匣上刻痕，忽然觸到一處凹陷。借著昏黃的油燈，他看清那竟是一朵桃花印記，與縣衙大門上的紋飾如出一轍。

"開。"他斬釘截鐵道。

鐵匣開啟的瞬間，一股陳年的血腥氣撲面而來。最上層是幾份染血的軍報，其下壓著厚厚一疊信箋。程硯之小心翼翼地取出最上面那封，泛黃的封皮上赫然寫著："吾妻阿念親啟——夫阿衍絕筆"。

窗外春雨忽然變得急促，打得瓦片噼啪作響。一滴雨水順著窗欞滑落，正巧洇在"念"字上，仿佛遲來了十年的淚。

第二章：血書千言

信紙已經(jīng)脆薄如蟬翼，程硯之不得不屏住呼吸展開：

"阿念：

當(dāng)你讀到這封信時，桃源鎮(zhèn)的槐花該開了吧？記得你說最愛把槐花拌在糯米里蒸，我總笑你貪吃，其實每次都會多采一捧藏在袖中..."

字跡到這里突然變得凌亂，大片褐色的污漬暈染開來。程硯之翻過信紙背面，發(fā)現(xiàn)后續(xù)內(nèi)容竟是用木炭寫在碎布條上的：

"三月初七，趙老三帶著敵軍從后山小道偷襲。我率三十死士斷后，兄弟們一個個倒下，最后只剩我握著半截斷劍。阿念，那時我忽然想起你送我的護(hù)身符——你說里面縫了桃源寺的香灰，能保平安。我把它捂在心頭，竟真的殺出一條血路..."

接下來的字跡開始歪斜顫抖：

"他們把我吊在轅門三天三夜，用蘸鹽水的馬鞭抽打。最疼的時候，我數(shù)著青石板路上的裂縫熬時辰。第九十八道裂縫最寬，小時候你總在那里絆跤，我便日日去磨平它..."

程硯之突然停住。信紙最后夾著一片干枯的花瓣，旁邊寫著：

"這是從你送我香囊里找到的桃花。十年了，顏色竟還沒褪盡。阿念，你說人死后真有魂魄嗎？若是有，我定要化作春風(fēng)，年年都來看你。"

第三章：故園遺蹤

次日拂曉，程硯之帶著衙役尋到了阿衍舊居。推開腐朽的木門時，檐角銅鈴?fù)蝗粺o風(fēng)自動，驚起一群棲息的麻雀。

"大人小心！"衙役突然指著房梁，"那上面..."

陽光穿過破敗的屋頂，照出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程硯之搭梯查看，發(fā)現(xiàn)全是深淺不一的"正"字，整整一百七十六個。

"是...是牢里記日子的法子。"老衙役聲音發(fā)顫，"衍將軍被囚禁的那半年..."

后院那株老槐樹已經(jīng)枯死，但樹洞中竟藏著一個油布包裹。程硯之解開時，一柄銹跡斑斑的短劍"當(dāng)啷"落地，劍柄上纏著的紅繩早已褪色，卻還系著半塊玉佩——正是周鐵匠熔爐中發(fā)現(xiàn)的那枚的另一半。

"大人！"師爺突然驚呼。只見樹根處的泥土里露出個陶甕，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幾十封未寄出的信。每封信上都標(biāo)注著日期，從元和五年臘月一直到元和六年秋——正是阿衍生命的最后時光。

第四章：山河回聲

程硯之在油燈下讀到三更。當(dāng)他展開最后一封信時，一片梧桐葉飄落而出，葉脈上竟用針尖刻著一幅畫：兩個小人兒并肩坐在屋頂，遠(yuǎn)處是桃源鎮(zhèn)連綿的青瓦。

信上只有寥寥數(shù)語：

"阿念：

今夜獄卒多給了半碗飯，想必是要送我上路了。別難過，我聽見鎮(zhèn)上的更鼓聲了，還有賣糖糕的梆子響——和你十四歲生辰那晚一模一樣。記得那時你說..."

字跡在此中斷。信紙右下角有個未寫完的"笑"字，最后一捺拖得很長很長，像極了那年阿念沒等到的歸人身影。

五更鼓響時，程硯之獨(dú)自撐傘來到后山。阿念的墳前不知何時擺上了一碟槐花糕，旁邊是用桃枝編的小小指環(huán)——正是桃源鎮(zhèn)嫁娶時的習(xí)俗。

雨幕中忽然傳來孩童的歌聲：

"青石板，九十八..."

"阿衍哥，不回家..."

"等到桃花變白發(fā)..."

"阿念姐，不說話..."

程硯之循聲望去，幾個總角小兒正在石板路上跳格子。他們腳下的裂縫里，一株野桃樹苗倔強(qiáng)地探出新芽。

第五章：長明燈火

三日后，程硯之在縣衙設(shè)了間小小的祠堂。正中的青玉案上，左邊供著那疊血跡斑斑的家書，右邊擺著兩半重逢的玉佩。案前長明燈的燈油里，浸著那片刻畫的梧桐葉。

"大人何苦..."師爺欲言又止。

程硯之將最后一封家書供上香案："你看這字里行間，可曾有半句悔恨？"

窗外春雷滾滾，一道閃電照亮香案上的題字：

"相思始覺海非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