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賽場上失誤……我、我難受……”他語無倫次地解釋，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神慌亂地四處游移，不敢與教練對視哪怕一秒，“我……我去洗把臉！對不起教練！”他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近乎粗魯?shù)貟昝摿私叹殶o形的鉗制（盡管對方根本沒用力），像只被獵槍驚飛的鳥，踉蹌著，頭也不回地朝著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方向，幾乎是落荒而逃。

張顯明站在原地，眉頭擰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他沉默地看著譚振衍倉惶逃離的背影，那背影單薄、顫抖，充滿了驚弓之鳥般的無助與恐懼，很快消失在拐角的陰影里。走廊再次陷入寂靜。

他緩緩彎腰，撿起剛才隨手扔在矮柜上的戰(zhàn)術(shù)資料，動作有些沉。目光再次掃過戰(zhàn)術(shù)板光滑冰涼的玻璃表面——那里仿佛還殘留著一絲不尋常的、緊繃到極限的氣氛。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了剛才譚振衍蜷縮的地磚上。幾滴極其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暗紅色痕跡，如同被碾碎的細小花瓣，無聲地印在冰冷灰白的地磚縫隙里。

張顯明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

洗手間慘白的燈光刺得譚振衍眼睛生疼。他幾乎是撲到最近的洗手池旁，雙手死死撐住冰涼的陶瓷邊緣，指骨用力到泛白，才勉強穩(wěn)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巨大的方形鏡面里，映出一張慘白如鬼的臉。汗水浸濕的黑發(fā)狼狽地貼在額角和臉頰，嘴唇失去所有血色，微微哆嗦著。但最刺眼的，是那只宛如一枚恥辱印章般釘在耳垂上的細小傷口。傷口邊緣微微紅腫，中心那一點猩紅在慘白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他猛地擰開冷水龍頭！

嘩——

冰冷刺骨的自來水如同瀑布般沖擊而下。他近乎自虐般地將整張臉狠狠埋進冰冷的水流里！

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住頭顱，凍得他頭皮發(fā)麻，每一根神經(jīng)末梢都在尖叫！耳垂上的傷口被冷水一激，更是傳來一陣尖銳難忍的刺痛！但這尖銳的物理疼痛，卻奇異地、短暫地壓過了胸腔里那份幾乎要將他撕裂的窒息般的恐懼和屈辱。

他需要這冰冷！需要這刺痛！需要一切能讓他暫時逃離剛才那片灼熱地獄的東西！

水流瘋狂沖刷著他的臉、他的耳朵。他閉著眼，死死咬著牙關(guān)，身體在水流的沖擊下依舊不受控制地顫抖。

冷水順著臉頰、脖頸瘋狂流淌，浸濕了衣領(lǐng)。可這冰涼的水流，卻怎么也沖不掉縈繞在鼻尖、皮膚深處的另一層氣味——那混合著汗水、煙草，以及一種獨屬于祝睿賀的、極具侵略性的、如同烈日下滾燙巖石般的雄性氣息。

這氣息霸道地粘附在他的皮膚上，鉆進他的鼻腔，甚至滲入他的感官記憶。尤其是脖頸……那只帶著薄繭的手掌曾經(jīng)緊緊捏住他下頜的地方，此刻在冷水的沖刷下，那片皮膚竟詭異地回憶起方才被滾燙指腹摩挲、被灼熱鼻息噴拂的感覺！

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極度恐懼和一絲隱秘戰(zhàn)栗的電流，猛地竄過脊椎！

“呃……”一聲破碎的嗚咽終于沖破牙關(guān)，混合著冰冷的水流，消失在嘩嘩的水聲中。

他猛地抬起濕透的臉，水珠順著發(fā)梢、下巴瘋狂滴落。鏡子里的少年，眼尾通紅，眼神渙散破碎，如同被徹底打碎的琉璃。

他完了。

他顫抖著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恐懼，再次碰了碰耳垂上那個小小的傷口。尖銳的刺痛再次傳來，清晰無比。

這痛，連同脖頸間那揮之不去的、令人作嘔又心悸的觸感，如同燒紅的鐵烙印在他的靈魂上。

清晰的宣告著——

他已然被捕獲。

被一個強大、冷酷、掌控一切的獵人，釘在了冰冷的囚籠之中。

而三天前那個彌漫著威士忌酒氣和混亂呼吸的消防通道，那個被掠奪了初吻的混亂開端，此刻回想起來，竟像是一場荒誕不經(jīng)、遙不可及的、甜美幻夢的入口。那扇沉重的防火門背后，原來并非短暫放縱的庇護所，而是通往如今這絕望深淵的唯一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