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皮阿四突然抓起案上的酒壇,仰頭灌下一大口烈酒。辛辣的酒液灼燒著喉嚨,卻壓不住心口翻涌的酸澀。他想起昨夜看見吳邪在院中練刀,月光下少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揮刀的招式竟與自己幾分相似
吳邪的聲音戛然而止,喉結劇烈滾動。張啟山感覺懷中的身軀突然繃緊,像是被回憶里的毒蛇狠狠咬住
十七道交錯的刀疤蜈蚣般盤踞在皮肉間,最深處的疤痕甚至扭曲了肋骨的形狀
吳邪每失敗一個,我就在自己身上劃一刀。他們的血不能白流,我要讓汪家人知道,九門的孩子,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霍仙姑手中的絲帕無聲滑落,她終于明白為何吳邪總在盛夏穿著高領長衫。那些刻意遮掩的,何止是傷痕,更是一個少年獨自吞咽的絕望
吳邪黎簇那小子機靈,扮成流浪兒混進了汪家總部。我?guī)еㄋ庍M去那天,他往火藥庫里塞了最后一把引線。沖天火光里,他喊著‘吳老板,我給九門報仇了’……
說著說著吳邪突然覺得自己眼眶酸辣的
少年的聲音漸漸哽咽
吳邪可我連他的全尸都沒找到,只撿回半塊刻著‘吳’字的玉佩。
死寂中,吳老狗突然放聲大哭。這位九門最威嚴的當家人,此刻像個無助的孩童般顫抖著抱住孫子
吳老狗苦了你了,苦了你了……我的寶貝孫子
他終于懂得,吳邪掌心的薄繭不是倒斗磨出來的,是用十七把刀,生生刻出的九門尊嚴
張啟山的軍靴碾碎地上的血漬,彎腰將吳邪顫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張啟山從今往后,九門的血由我們一起流
他轉(zhuǎn)頭望向眾人,目光掃過二月紅泛紅的眼眶、陳皮阿四緊握的刀柄
四阿公九門不是一個人的九門,誰要動我們的后輩,先踏過我們的尸體
吳邪望著九門眾人眼底跳動的火光,突然想起十年前在云頂天宮,自己渾身浴血卻孤立無援的模樣。而此刻,他靠在張啟山肩頭,感受著吳老狗顫抖的懷抱,終于明白——所謂成長,不是獨自背負一切,而是學會在跌倒時,握住那些伸向自己的手
吳邪懷中的黑色物件發(fā)出幽藍冷光,在眾人錯愕的注視下不停震動。黑背老六的長刀瞬間出鞘,半截李摸索著將拐杖橫在胸前,就連一向沉穩(wěn)的二月紅也猛地站起身折扇在掌心捏得咯吱作響
張啟山都別動
張啟山按住腰間配槍,卻見吳邪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苦笑。少年顫抖著從懷中掏出那個扁平物件,屏幕亮起的剎那,映得他眼底泛起奇異的光
吳邪這是……對講機,未來的通訊工具
四阿公對講機?
陳皮阿四抹了把嘴角的酒漬,湊到近前時,鼻尖幾乎要貼上屏幕
四阿公比洋人的電話還稀罕?
他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彩色圖案,忽然想起昨夜在吳邪房里見過的古怪圖紙,此刻驚覺那些復雜線條竟與眼前物件隱約相似
吳邪滑動屏幕的手指頓了頓,聯(lián)系人列表里“花兒”二字刺得眼眶發(fā)燙。十年前在新月飯店,那個穿著戲服在槍林彈雨中起舞的少年,此刻的聲音竟穿過時空而來。他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溫柔的笑意漫上眉梢
吳邪花兒,什么事
電流雜音中傳來熟悉的輕笑,帶著幾分慵懶的調(diào)侃
解雨臣吳邪哥哥好久不見了,有時間來北京玩玩?
那尾音上挑的弧度,讓吳邪恍惚回到西子湖畔的盛夏,他們偷喝三叔的陳釀,解雨臣醉后非要唱《牡丹亭》,水袖掃翻了滿桌的桂花
吳邪花兒,我現(xiàn)在不在杭州
吳邪的目光掃過廳中神色各異的長輩,張啟山緊繃的下頜,吳老狗渾濁卻關切的眼神,最終落在墻上褪色的九門盟旗
吳邪我有事出去一段時間,麻煩我們家花兒幫我看管盤口和九門
電話那頭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解雨臣似乎正整理戲服,珠翠碰撞聲清脆悅耳
解雨臣吳小佛爺不在,都亂成一鍋粥了。
解雨臣的聲音帶著調(diào)侃,卻掩不住關切
解雨臣秀秀那小丫頭片子,天天堵在我戲園子門口問‘吳邪哥哥去哪了’,眼淚珠子啪嗒啪嗒掉,我哄都哄不住。胖子更離譜,非說你被禁婆和粽子拐去陰曹地府了,黑瞎子都備好了黑驢蹄子,說要下斗撈你
吳邪死胖子,成天胡說八道
吳邪破涕為笑,牽動胸前舊傷悶哼出聲他突然想起胖子舉著工兵鏟在新月飯店大喊“天真你別怕”的模樣,想起黑瞎子蒙著眼替他擋下機關箭的身影,這些記憶碎片在民國的月光里格外清晰
二月紅好奇地湊近,折扇輕點手機屏幕
二月紅這物件竟能傳聲千里?
他活了大半輩子,見過西洋留聲機,聽過電臺廣播,卻從未見過如此小巧便攜之物
吳邪這是未來的‘千里傳音
吳邪調(diào)出相冊,翻出與胖子、秀秀在吳山居的合照。照片里三人舉著啤酒碰杯,背后是滿墻的拓片和青銅器
吳邪您看,這是胖子,就是那個總說我被粽子拐跑的人。把我當孩子的養(yǎng)的那個,寵著我跟孩子一樣
解雨臣你到底在哪吳邪哥哥
吳邪花兒,替我跟大家說聲平安
吳邪對著手機輕聲道
吳邪等這邊事了,我就回去
掛斷電話前,他聽見解雨臣壓低聲音
解雨臣注意安全,我等你。吳邪哥哥你記住,在北京還有我和秀秀等著你回來,不管多久我們都等著你
張啟山盯著仍在發(fā)燙的手機,突然想起古墓中吳邪說過“九門未來靠科技”。此刻看著這能跨越時空對話的物件,終于明白少年口中的“未來”,遠比他想象中更加震撼。他伸手按住吳邪欲起身的肩膀
張啟山先歇著,這些……
他指了指手機
張啟山日后慢慢說
吳邪倚在太師椅上,望著窗外重新隱入云層的月亮。手機屏幕亮起,是解雨臣發(fā)來的消息
解雨臣需要什么盡管說,我在,我永遠是你值得信任的人也是永遠是你的依靠
他突然想起十年前在格爾木療養(yǎng)院,自己渾身濕透蜷縮在電腦前,也是這樣收到小花的支援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