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冷光燈在墨語臉上投下蛛網(wǎng)般的陰影。她懸在金屬墻上,三根合金錐貫穿肩膀和腹部,將整個人釘成一個受難的姿勢。鮮血順著腳尖滴落,在防靜電地板上積成一洼小小的湖泊,倒映著天花板上交錯的管道。紫色長發(fā)黏在冷汗涔涔的額頭,右眼的機械部件暴露在外,斷裂的線路迸出細(xì)小的電火花,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千鶴跪在地上,手腕被電磁鐐銬勒出深紫色的淤痕。她能聞到空氣中彌漫著機油和血腥味混合的刺鼻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向日葵香——來自墨語藏在衣領(lǐng)下的那枚干枯花瓣。實驗室的通風(fēng)系統(tǒng)發(fā)出低沉的嗡鳴,像是某種巨獸的呼吸。
"真令人失望。"
父親的聲音從陰影里浮出來。他穿著纖塵不染的白大褂,袖口卻沾著深藍色的機油,手里捏著從墨語身上拆下的機械指骨,像在把玩一件精致的工藝品。千鶴的視線無法控制地追著那節(jié)指骨——它內(nèi)側(cè)刻著極小的向日葵圖案,是她去年冬天用激光筆偷偷刻上去的。記憶突然閃回:墨語戴著新裝的機械手指,在雪地里笨拙地捏出一個小雪人,沖她咧嘴一笑的模樣。
"我給了你完美的實驗體。"父親突然攥緊指骨,金屬扭曲的吱嘎聲讓千鶴胃部痙攣,"結(jié)果呢?她為你拆了定位器,黑了監(jiān)控系統(tǒng),甚至——"
他的拇指按下控制器的紅色按鈕。
墨語的身體猛地彈起,又重重撞回金屬墻。她的喉嚨里擠出一聲介于狼嚎與機械雜音之間的慘叫,控制環(huán)燒穿了脖頸的皮膚,露出下面閃著冷光的合金頸椎。紫色的發(fā)絲間,那雙異色的瞳孔劇烈收縮,右眼的機械部件瘋狂閃爍,左眼卻滲出鮮紅的血淚。
千鶴撲了過去,卻被父親一腳踹在肋間。她聽到骨頭裂開的脆響,卻感覺不到疼痛——自從注射了那管藥劑,她的痛覺神經(jīng)就像被某種金色菌絲包裹,所有感知都隔著一層毛玻璃。嘴里泛起鐵銹味,她吐出一顆帶血的牙齒。
"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嗎?"父親踩住她撐地的手腕,锃亮的皮鞋碾過纖細(xì)的骨節(jié),"她真的以為自己能反抗程序。"
監(jiān)控屏幕突然亮起,播放一段全息錄像:
十二歲的墨語躺在手術(shù)臺上,機械臂正在她枕骨處植入芯片。她的眼睛睜得很大,灰藍色的瞳孔里盛滿淚水,卻因為肌肉松弛劑而無法掙扎。手術(shù)燈在她臉上投下慘白的光,映照出眼角未干的淚痕。父親的聲音從畫外傳來:"情感抑制模塊裝載完畢,最終指令:母體覺醒度達30%時,立即處決攜帶者。"錄像里的墨語嘴唇顫抖,無聲地說著什么。千鶴湊近屏幕,看清了那個口型——"千鶴"。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想起墨語每次靠近自己時,右手總會不自覺地抽搐;想起暴雨夜里,紫發(fā)少女突然掐住她脖子又倉皇松手的表情;還有剛才,金屬刃刺向咽喉時,墨語左眼滾落的那滴血淚。
"現(xiàn)在,"父親松開腳,扔下一把手術(shù)刀,"證明你的忠誠。"
刀面映出千鶴變異的瞳孔——原本淡紫色的虹膜現(xiàn)在泛著金屬光澤,像兩顆包裹在琥珀里的齒輪。她搖搖晃晃站起來,手術(shù)刀在掌心轉(zhuǎn)了個圈。
墨語垂著頭,機械右眼已經(jīng)熄滅,僅剩的灰藍左眼透過血霧望著她。那眼神太熟悉了,是她們初遇那晚,躲在植物園工具間里分享體溫時的表情。千鶴記得那天特別冷,墨語把唯一的毯子給了她,自己蜷縮在角落發(fā)抖。
千鶴舉起刀——
狠狠刺入自己的左眼。
劇痛炸開的瞬間,世界仿佛被撕成兩半。她看到父親驚愕的臉扭曲變形,看到監(jiān)控屏幕雪花般閃動,看到無數(shù)金色荊棘從自己眼眶里瘋長而出!那些荊棘像是有生命一般,纏繞著刺穿父親的肩膀,將他釘在主控臺上。鮮血濺到鍵盤上,激活了休眠狀態(tài)的種子庫監(jiān)控——
畫面里,那株被稱作"母體"的金色植物正在融化,黏液中有東西在蠕動。隱約可見人類的輪廓,長發(fā),纖細(xì)的身形......
"晚了..."父親咳著血大笑,他的皮膚開始皸裂,露出下面金色的纖維組織,"它已經(jīng)醒了..."
墨語突然掙脫束縛摔下來,殘破的機械臂緊緊抱住千鶴。她的聲音在電子雜音與人類聲線間切換:"種子...庫...黑種...不能..."
警報聲吞沒了后半句話。千鶴拖著墨語爬向通風(fēng)口時,摸到她腰間暗袋里的三粒種子。金、紫、黑三色,其中那粒黑色的觸感詭異,像在隨著某種節(jié)奏搏動,仿佛一顆微型的心臟。
通風(fēng)管閉合的最后一秒,千鶴回頭看了一眼——
父親撕開白大褂,露出胸腔里跳動的金色核心,而監(jiān)控屏幕上的黏液正凝聚成人形,隱約能看出......母親的輪廓。那個在她五歲時就"病死"的母親。
通風(fēng)管道狹窄逼仄,千鶴拖著墨語艱難前行。機械少女的身體越來越沉,呼吸間夾雜著電路短路的"噼啪"聲。
"千鶴..."墨語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機械手指的力度失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程序...要啟動了..."
她的右眼突然亮起刺目的紅光,機械臂不受控制地掐向千鶴的脖子。但在最后一刻,墨語用左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右臂,指甲深深陷入金屬外殼。
"快...走..."
千鶴沒有松手。她咬破手指,將血滴在那粒黑色種子上。種子瞬間發(fā)芽,長出的不是植物,而是一段記憶——
五歲的她躲在實驗室柜子里,透過縫隙看到父親將一管金色液體注入母親的后頸。母親的尖叫聲中,她的皮膚下浮現(xiàn)出和父親一樣的金色紋路。最后一幕,是母親轉(zhuǎn)過頭,對她做的口型:"逃"。
墨語的機械臂突然貫穿千鶴的肩膀,鮮血噴濺在黑色幼苗上。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發(fā)生了——幼苗瘋狂生長,開出一朵黑色的花,花蕊中浮現(xiàn)出微型的人臉,赫然是年幼時的墨語。
"這是...記憶之種..."墨語的聲音越來越弱,"我的...童年..."
基地突然劇烈震動,通風(fēng)管開始坍塌。千鶴抱緊墨語滾進一個檢修艙,落入了黑暗的地下通道。在失去意識前,她聽到頭頂傳來父親扭曲的聲音:"找到她們,死活不論。"
黑暗中有東西在蠕動。千鶴感覺到冰冷的觸須纏上她的腳踝,而墨語殘破的身體正在發(fā)生某種異變——她的傷口處長出了金色的菌絲,與黑色花朵的根須糾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