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爛泥塘”廢棄貨倉區(qū),黎明前最黑暗的深淵。
寒氣不再是空氣,而是凝成了有形的針,無孔不入地刺穿著破麻袋和油氈組成的簡陋屏障。時笙蜷縮在角落里,冰藍(lán)色的眼眸在濃稠的黑暗中圓睜著,像兩顆沉在冰海深處的藍(lán)寶石。巡獵命途賦予的超凡感知,在這極致的虛弱與寒冷中,反而被饑餓和危機(jī)逼迫得更加銳利。
她清晰地“聽”到了黑暗中的“心跳”——不止一種。
一波氣息,沉凝、厚重,如同蟄伏在泥沼邊緣的巨石,帶著冰冷的紀(jì)律性和審視感。他們扼守在棚戶區(qū)外圍幾個關(guān)鍵的咽喉處,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視著這片混亂的泥潭,保持著一種克制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這是張啟山的兵,佛爺?shù)摹把劬Α?。時笙記得很清楚——幾天前,就在榆錢巷口,那個賣“神仙快樂冰”的街角,這個氣息的主人,那個穿著筆挺戎裝、帽檐壓得很低、眼神銳利得如同出鞘軍刀的年輕軍官,曾帶著士兵例行巡查,盤問過她這個“行跡可疑”的冰棍販子。他自稱是佛爺?shù)母惫?,姓張。?dāng)時他那公事公辦的冰冷盤問和隱含的警告,以及后來那如影隨形的監(jiān)視感,都讓她本能地將這個“張副官”和他的主子佛爺,歸類為地圖上需要警惕的“紅名精英怪”(游戲術(shù)語,指強力敵對目標(biāo))。
而另一波氣息…則如同真正的、滑膩冰冷的毒蛇群,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粘稠貪婪和赤裸裸的探究欲。他們更近,更深地滲透在“爛泥塘”污濁的血管里,盤踞在破敗的屋檐下和散發(fā)著惡臭的陰影中。那股劣質(zhì)的櫻花線香混合著生魚片的腥氣,是他們身上無法抹去的標(biāo)記,讓時笙的胃袋一陣陣翻涌,本能地排斥到了極點。這絕對是“付費DLC”刷出來的新怪!時笙在心里吐槽,把冰冷的鼻尖更深地埋進(jìn)散發(fā)著霉味的油氈,試圖用開拓者(星)那種對抽象地圖BUG的調(diào)侃來驅(qū)散一點寒意和煩躁。饑餓感是永不熄滅的地獄之火,灼燒著她的理智。懷里那半管冰冷的能量棒,是最后的生命線和底線。
就在這緊繃的寂靜中,一陣極其輕微、卻帶著明確惡意的窸窣摩擦聲,從貨倉另一端那扇早已沒了玻璃的破窗處傳來!這不是“看”,這是“動”的信號!是捕食者發(fā)動攻擊前,鱗片刮過枯葉的聲音!
時笙冰藍(lán)色的瞳孔瞬間收縮成針尖!指尖一縷凝練的寒氣如同毒蛇的芯子,瞬間在她指間吞吐凝聚!她屏住呼吸,身體繃緊如一張拉到極限的冰弓,每一塊肌肉都在無聲地咆哮。
“噗!”
一個拳頭大小、裹著浸透了刺鼻火油的破布小包,被猛地從破窗扔了進(jìn)來!它在布滿灰塵和碎屑的地面上彈跳、滾動,濃烈到令人窒息的火油味瞬間在封閉的空間里爆炸般彌漫開來!幾乎在同一剎那!
“咻——!”
一支尾部燃燒著橘紅色火焰的箭矢,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精準(zhǔn)無比地射向那個還在滾動的油布包!
目標(biāo)明確!時機(jī)狠辣!這是要制造一場瞬間爆發(fā)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火海!
“轟——!?。 ?/p>
油布包被箭矢精準(zhǔn)命中,猛地爆開一團(tuán)巨大而熾熱的火球!翻騰的烈焰如同地獄伸出的魔爪,貪婪地舔舐上地上散落的、干燥得一點就著的破麻袋、碎木片和廢棄的油氈!火勢如同被澆了滾油的野草,以瘋狂的速度蔓延開來!濃密的、帶著刺鼻毒煙的黑色煙柱滾滾而起,瞬間充斥了整個貨倉!
“著火了!快跑啊??!”
“貨倉燒起來了!救命啊??!”
貨倉外,幾個刻意偽裝成驚恐絕望的貧民嗓音,用夸張的尖利腔調(diào)撕破了黎明前的死寂!這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引爆了本就如同火藥桶般危險的“爛泥塘”!不明真相、被火光和濃煙驚醒的貧民們,如同受驚的羊群,哭喊著、推搡著從四面八方的棚屋里涌出,盲目地奔逃,場面徹底失控!混亂,就是最好的掩護(hù)!
“想玩火葬場模式?付費DLC的怪味兒NPC還挺會整活兒!” 時笙在濃煙和熱浪中嗆咳著,冰藍(lán)的眼眸卻被怒火點燃!她瞬間洞穿了對方的意圖——用火海和混亂逼她現(xiàn)身,或者直接在人群的踩踏和煙霧的遮蔽下將她擄走!巡獵者的驕傲和被當(dāng)成獵物的憤怒瞬間壓倒了虛弱!
不能再藏了!
她猛地從角落竄起,如同被激怒的冰原狼!無視了濃煙對肺部的灼燒和火焰舔舐皮膚的刺痛感,她的右手五指箕張,對準(zhǔn)了火勢最兇猛、也是蔓延最關(guān)鍵的源頭區(qū)域——那片堆積如山的干燥麻袋!
“給——我——凝?。?!”
一聲低沉的、帶著巡獵者冰冷意志的喝斥,從她緊咬的齒縫間迸發(fā)!這一次,她不再追求范圍,而是將所剩無幾的命途力量,壓縮、凝練到極致!如同將萬載玄冰的精華,于一瞬傾瀉!
“嗤啦——!?。。。 ?/p>
比之前巷戰(zhàn)更加刺耳、更加劇烈的蒸騰聲猛然炸響!一股肉眼可見的、近乎純白色的、散發(fā)著絕對零度氣息的寒流,如同來自九幽的嘆息,精準(zhǔn)無比地轟擊在那片肆虐的火海核心!
時間仿佛被凍結(jié)了一瞬!
那翻騰的、張牙舞爪的火焰,如同被無形的冰之巨手狠狠攥住、捏碎!連同下方燃燒的麻袋、木片,以及周圍滾燙的空氣,在萬分之一秒內(nèi),被一層厚達(dá)數(shù)寸、堅硬如鐵的慘白色冰殼徹底覆蓋、封??!火焰被強行掐滅,只留下冰殼下扭曲焦黑的輪廓和裊裊升騰的、被瞬間凍住又被余溫融化的怪異白煙!貨倉內(nèi)的溫度,從地獄熔爐瞬間跌入寒冰煉獄!連肆虐的濃煙都仿佛被凍僵,飄散的速度都變得遲滯!
然而,代價是毀滅性的!
“呃…!” 時笙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巨大空虛感和極寒瞬間攫住了她!仿佛全身的血液、骨髓、甚至思維都被瞬間抽空、凍結(jié)!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亂冒,強烈的眩暈和脫力讓她如同斷線的木偶,雙腿一軟,重重地單膝跪倒在地!她用盡最后的力氣,一只手死死抓住旁邊冰冷銹蝕的鐵架,才勉強沒有徹底癱倒。大口大口的喘息如同破舊的風(fēng)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冰渣刮過喉嚨的刺痛感,額角瞬間被冰冷的虛汗浸透!本就接近枯竭的命途力量,被這一下精準(zhǔn)而強力的冰封徹底榨干!
“在那里!妖女在那里!她用妖法滅了火!抓住她!” “別讓她跑了!” 貨倉外,那幾個偽裝成貧民、眼神卻閃爍著豺狼般兇光的日諜,在短暫的驚駭后,立刻指著貨倉內(nèi)跪倒在地、虛弱不堪的時笙,用更大的聲音嘶吼起來!他們揮舞著藏在破爛衣袖下的鋒利短刀和堅韌的繩索,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不顧一切地撞開那些真正驚慌奔逃的貧民,兇悍地朝著貨倉入口猛撲過來!混亂的人群成了他們最好的掩護(hù)和沖鋒的肉盾!
更大的混亂和恐慌如同海嘯般席卷!哭喊聲、咒罵聲、踩踏聲交織成地獄的樂章!時笙看著那幾個沖破人群、面目猙獰撲來的身影,冰藍(lán)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冰冷的絕望和滔天的怒意!她甚至沒有力氣再抬起一根手指!難道…真的要用那半管能量棒了?那是她回家的希望…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砰!砰!砰!砰!”
一連串清脆、急促、帶著無上權(quán)威和死亡宣告的槍聲,如同九天驚雷,驟然在混亂的“爛泥塘”上空炸響!槍聲帶著警備司令部制式槍械特有的金屬質(zhì)感,瞬間蓋過了所有的喧囂!
“警備司令部辦案!所有人原地蹲下!抱頭!擅動者——殺無赦!?。 ?一個沉穩(wěn)、威嚴(yán)、帶著浸透鐵血氣息的吼聲,如同戰(zhàn)鼓般穿透混亂,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膜!
是張日山!
他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帶著一小隊精銳士兵,如同撕裂黑暗的閃電,出現(xiàn)在貨倉區(qū)唯一還算完整的入口拱門下!士兵們動作迅捷如豹,瞬間散開成半圓形,手中冰冷的步槍槍口穩(wěn)穩(wěn)地指向混亂的核心區(qū)域,尤其是那幾個正撲向貨倉的兇徒!刺刀在熹微的晨光中閃爍著懾人的寒芒!
那幾個日諜的動作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猛地僵在原地!他們臉上偽裝的兇狠瞬間凝固,繼而扭曲成極致的驚愕和難以置信!張啟山的人!怎么會來得這么快?!而且如此強硬?!面對那黑洞洞的槍口和士兵們毫無感情、如同看死人般的眼神,他們沖鋒的勇氣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消融殆盡,只剩下本能的恐懼和忌憚!
混亂的人群在這突如其來的、帶著死亡威脅的強力鎮(zhèn)壓下,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按在了地上!哭喊聲戛然而止,大部分人都驚恐萬狀地抱著頭蹲了下去,身體篩糠般顫抖,連大氣都不敢喘。
張日山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瞬間掃過全場:被冰封的火焰核心區(qū)域(那慘白的冰殼讓他的瞳孔驟然收縮?。?,貨倉內(nèi)彌漫的濃煙,以及…貨倉門口那個單膝跪地、抓著鐵架劇烈喘息、臉色蒼白如雪、冰藍(lán)色眼眸中交織著濃重疲憊、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愕的少女。
他的目光在時笙那張沾滿煙灰、狼狽不堪卻依舊難掩清麗輪廓的臉上停留了一瞬。是她!那個在街邊賣“神仙快樂冰”、被他盤問過、眼神清澈卻透著股不諳世事傻氣的姑娘!幾天不見,竟虛弱狼狽至此?還…掌握了如此恐怖的力量?一股極其復(fù)雜的情緒——震驚、警惕、職責(zé)帶來的壓力,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生命頑強掙扎的動容——在他深邃的眼眸中飛快掠過。
隨即,他目光中的溫度瞬間降至冰點,如同最冷的刀鋒,精準(zhǔn)地鎖定了那幾個手持兇器、行為異常、暴露無遺的“兇徒”!
“拿下!敢反抗者,就地?fù)魯?!?張日山?jīng)]有任何廢話,命令冷酷無情!
士兵們?nèi)缤瑩涫车拿突?,瞬間動了!動作迅猛、配合默契!那幾個日諜還試圖掙扎反抗,拔出短刀揮舞,但在訓(xùn)練有素、裝備精良的正規(guī)軍面前,他們的反抗如同蚍蜉撼樹!幾聲沉悶的肉體撞擊聲和短促的慘叫,短刀被輕易擊飛,胳膊被反關(guān)節(jié)狠狠擰住,膝蓋窩被重踹!僅僅幾個呼吸間,所有日諜都被粗暴地反剪雙手,死死按在地上,臉被用力???進(jìn)冰冷的泥濘里!動作干脆利落,彰顯著佛爺手下精銳的雷霆手段!
混亂被以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強行鎮(zhèn)壓。張日山這才邁開腳步,踩著狼藉的地面,朝著貨倉門口走去。他的步伐沉穩(wěn)有力,軍靴踏地的聲音在死寂的現(xiàn)場格外清晰。在距離時笙大約三步遠(yuǎn)的地方,他停下了腳步。這個距離,既能清晰感受到貨倉內(nèi)尚未散盡的刺骨寒意,以及少女身上散發(fā)出的強烈虛弱感和如同受傷幼獸般的戒備,又保持著一個相對安全的緩沖空間。
一股濃郁的火油味和…某種極其細(xì)微、卻讓他瞬間警覺的淡淡苦杏仁味(磷化物燃燒殘留?)混合著少女身上傳來的汗味、煙灰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冰雪氣息,沖入他的鼻腔。他銳利的目光掃過時笙按在鐵架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還在微微顫抖的手。
“你,怎么樣?” 張日山開口了,聲音依舊是那種慣常的、沒什么起伏的沉穩(wěn)調(diào)子,仿佛只是在確認(rèn)一件物品的狀態(tài)。但問話本身,在剛剛經(jīng)歷了生死搏殺和強力鎮(zhèn)壓的背景下,在這個雙方都心知肚明對方身份和立場的情況下,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別扭?
時笙冰藍(lán)的眼眸死死地盯著他,像只被逼到絕境、渾身炸毛的野貓。她認(rèn)得這張臉!就是這個“張副官”,幾天前在街角,用那種審視犯人的冰冷目光盤問她,后來還派人像蒼蠅一樣盯著她!現(xiàn)在又來?是黃雀在后?還是…另有所圖?她沒吭聲,只是下意識地把另一只手更緊地按在懷里(那里有能量棒),身體繃緊,后頸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隨時準(zhǔn)備用最后的力氣撲出去或者…咬他一口?
張日山看著她眼中毫不掩飾的敵意和戒備,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當(dāng)然記得自己之前的盤問和監(jiān)視。在少女眼中,自己恐怕和那些縱火的日本人一樣,都是不懷好意的敵人。但職責(zé)所在,他必須掌控局面。
就在這時,一個士兵快步跑到張日山身邊,壓低聲音急促地匯報:“副官!那幾個家伙…嘴里都藏著毒囊!被我們按住的同時就咬破了!毒性猛烈,見血封喉!救不回來了!身上…除了些零散銅板和銀角子,沒找到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干凈得…過頭了!” 士兵的聲音帶著懊惱和后怕。
死士!果然是日本人的慣用伎倆!張日山心中警鈴大作!寧可死,也絕不留下活口和證據(jù)!目標(biāo)如此明確,行動如此決絕…這少女的價值(或者說威脅),已經(jīng)大到讓日本人如此不惜代價了?他再次看向時笙的目光,更加深邃凝重,如同在評估一座蘊藏著未知力量、卻又隨時可能噴發(fā)的冰山。
“此地已成死局?!?張日山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是對時笙說,也是在陳述事實,“無論你意欲何為,此地已不能藏身。日本人行事,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p>
時笙依舊沉默,只是那雙冰藍(lán)色的眼睛里的警惕更深了。離開?說得輕巧!外面全是想抓她的“紅名怪”和“怪味兒NPC”!她能往哪里跑?這個“張副官”是想把她誆出去好抓起來吧?
張日山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慮和無處可逃的困境。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權(quán)衡什么。隨即,在時笙戒備的目光注視下,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動作——他伸手解開了自己軍裝上衣口袋的紐扣,從里面掏出一個用干凈白色細(xì)棉布仔細(xì)包裹著的東西。那東西不大,還隱隱透著一絲微弱的熱氣(或許只是體溫的殘留)。
他動作有些生硬地解開棉布,露出了里面的東西——一個黃澄澄、表面粗糙、散發(fā)著樸實糧食香氣的…窩窩頭?標(biāo)準(zhǔn)的北方粗糧窩頭,與長沙本地的米糕截然不同,顯然是他自己的軍糧。
張日山拿著這個窩頭,往前遞了遞,遞到了時笙觸手可及的距離。他的動作依舊帶著軍人的刻板,與他冷峻的面容和剛剛鎮(zhèn)壓全場的鐵血形象,形成了一種強烈的、近乎荒誕的反差。
“吃?!?他言簡意賅,只有一個字,聲音依舊沒什么溫度,仿佛在下達(dá)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命令,“有力氣,才能活著離開這里?!?他的目光掃過時笙還在微微顫抖的手指和蒼白的嘴唇,補充了一句,“或者,被抓住的時候,還能掙扎一下?!?/p>
時笙冰藍(lán)的眼眸瞬間瞪得更圓了!窩頭?!還是熱乎的?!碳水!??!
巨大的誘惑如同海嘯般瞬間沖擊著她搖搖欲墜的理智!饑餓的本能讓她喉嚨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幾乎要違背大腦的指令!但理智(主要是對這個“佛爺副官”根深蒂固的懷疑)還在瘋狂拉警報。
“你…你想干什么?” 她終于開口了,聲音沙啞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帶著濃濃的狐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下毒?還是…想等我吃了沒力氣,好抓活的?” 她甚至想到了更星際化的陰謀,“這里面該不會嵌了微型追蹤器吧?” 她用上了她認(rèn)為對方絕對聽不懂的詞匯,試圖增加威懾力。
張日山顯然沒聽懂“追蹤器”是什么,但“下毒”和“抓活的”他明白。他臉上沒有任何被冒犯的表情,眼神依舊平靜無波。他沒有解釋,只是當(dāng)著時笙的面,在那個窩頭上用力掰下明顯更大、幾乎占了三分之二的一塊,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塞進(jìn)了自己嘴里,咀嚼了幾下,喉結(jié)滾動,咽了下去。
整個過程干脆利落,如同在完成一個戰(zhàn)術(shù)動作。
“沒毒。沒機(jī)關(guān)?!?他言簡意賅,把剩下的、大約三分之一還帶著他手指余溫的窩頭,再次遞了過來。他的目光坦蕩地迎視著時笙充滿疑慮的冰藍(lán)色眼眸,仿佛在說:看,我吃了,沒事。現(xiàn)在,輪到你了。吃了它,然后滾蛋,別死在這里給我添麻煩。
時笙看著他平靜地吃下窩頭,又看了看他遞過來的食物,再看看他那張雖然嚴(yán)肅但此刻似乎并沒有更多惡意的臉(至少不像那些怪味兒NPC那么讓人反胃),冰藍(lán)眼眸中的警惕終于被洶涌澎湃的饑餓感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管他呢!就算是“敵對陣營”的補給品,吃了再說!星際開拓者手冊第一條:活下去才有輸出!大不了等下用剛恢復(fù)的力氣跑得比開拓者的傳送錨點還快!
她幾乎是撲過去一樣,一把抓過那三分之一塊窩頭!粗糲的玉米面顆粒摩擦著掌心,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溫?zé)岣写丝虆s如同熔巖般滾燙!她再也顧不得形象,也顧不得窩頭上可能沾著對方的汗味,狼吞虎咽地塞進(jìn)嘴里。
干硬、粗糙的口感,純粹的、帶著陽光味道的糧食香氣,沒有任何花哨的調(diào)味,甚至有點刮嗓子…但這一刻,這粗糲的食物滑過干澀的食道,落入如同荒漠般空蕩灼燒的胃袋時,帶來的是一種近乎神圣的滿足感和力量感,干涸的生命之泉仿佛被重新注入了涓涓細(xì)流,雖然微弱,卻真實。
她一邊拼命地咀嚼、吞咽,一邊從塞得鼓鼓囊囊的腮幫子里含糊不清地擠出幾個字:“謝…謝了,張副官NPC…雖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刷好感度…但這頓‘戰(zhàn)地補給’,我時笙…記你賬上了!” 她冰藍(lán)的眼睛因為食物而亮得驚人,像兩顆被擦亮的藍(lán)寶石,雖然說的話依舊讓張日山一頭霧水(刷好感度?記賬?)。
張日山看著她毫無形象、近乎貪婪的吃相,那張萬年冰封般的臉上,嘴角似乎極其細(xì)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快得如同錯覺,又像是肌肉無意識的抽動。他迅速移開目光,不再看她,轉(zhuǎn)而掃視外面已被士兵基本控制住、但依舊彌漫著煙塵和恐慌余波的現(xiàn)場,沉聲下令:“清理現(xiàn)場!制造混亂的是流竄悍匪,意圖縱火劫掠,已被我部當(dāng)場擊斃!此間民眾受驚,乃無妄之災(zāi)!明白嗎?” 他的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冷硬威嚴(yán)。
“明白!副官!” 士兵們齊聲應(yīng)諾,立刻高效地行動起來:驅(qū)散驚魂未定的人群(強調(diào)是流匪作亂),處理地上的尸體(用破麻袋迅速蓋?。謇砘饒龊圹E(重點用雜物覆蓋那片顯眼的冰封區(qū)域),安撫幾個嚇得癱軟在地的老人和孩子…一切都進(jìn)行得有條不紊,仿佛這里真的只是一場普通的、被官兵及時剿滅的匪患。
張日山看著士兵們執(zhí)行命令,不再看時笙一眼,仿佛她真的只是一個在混亂中被波及、僥幸被官兵解救(或者說,無視)的無辜流民(雖然這個說法連三歲小孩都不會信)。他果斷轉(zhuǎn)身,軍靴踏地,發(fā)出鏗鏘的節(jié)奏。
“收隊!”
士兵們立刻停止手頭工作,迅速集結(jié),如同來時一般,簇?fù)碇鴱埲丈?,沉默而迅捷地撤離了這片混亂的余燼之地,消失在漸漸亮起的晨霧之中。整個過程,張日山?jīng)]有回頭。
時笙看著那道挺拔如松、消失在霧氣中的軍綠色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甚至還沾著一點窩頭渣的手心。胃里那點粗粞的食物帶來的暖意和力量感雖然微弱,卻無比真實。她舔了舔嘴角的殘渣,冰藍(lán)色的眼眸里,翻涌著極其復(fù)雜的情緒。這個“張副官NPC”…好像…真的跟她之前想的不太一樣?至少,他沒有趁她虛弱抓她,還…給了她吃的?雖然態(tài)度冷得像塊石頭,窩頭也硬得像石頭…但,是能救命的石頭。
“爛泥塘”是絕對不能待了!這里現(xiàn)在就是個被標(biāo)記的“高危副本入口”!她必須立刻轉(zhuǎn)移!趁著混亂剛平息,各方勢力可能還在調(diào)整部署的間隙!
她用剛剛恢復(fù)的一點力氣撐起身體,扶著冰冷的墻壁,準(zhǔn)備朝著與張日山撤離方向相反的、如同迷宮般更加破敗復(fù)雜的棚戶區(qū)深處移動。每走一步,虛脫的腿都在微微打顫,胸口也因剛才強行驅(qū)動冰力而隱隱作痛(先前與陳皮交手時留下的暗傷似乎也被牽動了)。
然而,就在她艱難地邁出第三步,試圖融入前方那片由破敗棚屋構(gòu)成的陰影迷宮的瞬間——
一股如同毒蛇般陰冷、黏膩,卻又帶著一種刻骨銘心的、混合著驚駭、暴戾與不甘的視線,猛地刺穿了尚未散盡的晨霧,死死地釘在了她的后背!
這視線…太熟悉了!是那個在河灘上,不由分說把她當(dāng)成“東洋探子”、招招致命、最后卻被她斷鉤碎爪、一指重創(chuàng)的瘋子,紅府的陳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