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庭曦沒有回去,他留下來在這棟樓里仔細觀察著
樓道里的光線像是被抽走了大半,只有幾縷昏黃從破損的窗欞擠進來,勉強勾勒出白庭曦繃緊的側(cè)臉。他剛數(shù)完墻上剝落的樓層標(biāo)識,指尖還停留在“6”的殘痕上,身后那聲“你好”便毫無預(yù)兆地砸下來,帶著與空氣里塵埃不符的清晰質(zhì)感。
白庭曦緩緩轉(zhuǎn)回身。
眼前的女孩頂多到他腰腹,扎著松垮的雙馬尾,發(fā)尾沾著點灰,看起來像剛在哪個角落滾過。但她抬臉時,那雙眼睛瞬間攫住了所有光線——不是孩童該有的清亮,而是沉沉的血紅,像浸在福爾馬林里的臟器標(biāo)本,紅得發(fā)滯,紅得讓人心口發(fā)緊。
白庭曦的呼吸頓了半秒。
這雙眼睛太扎眼了。不是陌生的沖擊,而是一種鈍鈍的熟悉感,像被水浸透的舊報紙,字跡模糊卻能摸到輪廓。是在哪見過?某次雨夜的后視鏡里?還是醫(yī)院病歷上附著的黑白照片?他想不起來,只覺得那抹紅里藏著鉤子,正往記憶深處拽。
女孩維持著仰頭的姿勢,雙馬尾垂在肩頭輕輕晃,聲音卻像從老舊收音機里飄出來,平穩(wěn)得沒有起伏:“你不說話,是在想我是誰?”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摳著墻角的霉斑,指甲縫里嵌著點黑,“這樓里的人,記性都不太好。你也一樣嗎?”
白庭曦的視線從她血紅的眼底移開,掃過她過于瘦小的肩膀,又落回那雙眼上??諝饫锼坪跤需F銹味在彌漫,混著墻皮發(fā)霉的氣息,纏得人呼吸發(fā)沉。
女孩的手指攥住白庭曦手腕時,他才驚覺這雙手涼得像塊浸在冰水里的鐵。那力道也奇怪,明明個子瘦小,指尖卻像生了鉤子,攥得他骨頭發(fā)麻。
“你是若蘭姐姐的哥哥嗎,白庭曦.....我?guī)阏医憬?,我們一起去刷副本好不好?/p>
最后幾個字飄在空氣里,帶著孩童特有的軟糯尾音,卻和她成熟的聲線擰成一股詭異的勁兒。白庭曦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剛要掙開的動作頓在半空——她不僅知道他的名字,還叫出了“白若蘭”。
“你認識白若蘭?”他的聲音里裹著不易察覺的震顫,視線死死釘在女孩后腦勺那截亂糟糟的發(fā)尾上。
女孩沒回頭,也沒應(yīng)聲。攥著他的手突然松了,像片落葉似的抽回去。她轉(zhuǎn)身邁向身后的樓梯,那樓梯不知何時變得深不見底,原本該有的臺階輪廓被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吞掉,只余下她瘦小的背影一點點沉進去,像被墨汁淹沒的筆尖。
白庭曦沒有遲疑向著女孩的方向跑去
熟悉的過程,破裂,失重
“關(guān)卡:游樂園
難度:2
目標(biāo):找到小丑”
白庭曦扶著額頭站穩(wěn),眩暈感像潮水般慢慢退去,只留下一陣發(fā)懵的鈍痛。眼前的游樂場大門透著股詭異的熱鬧——小丑頭像咧著猩紅的嘴,塑料眼珠在LED燈的閃爍下泛著冷光,那些彩燈明明滅滅,把周圍的暮色切割得支離破碎。
“歡迎光臨呀——”一個尖銳的聲音突然從頭頂砸下來,白庭曦猛地抬頭,才發(fā)現(xiàn)門楣上的小丑頭像不知何時動了,機械的眼珠正死死盯著她,“別站著啦,里面可熱鬧呢。”
話音剛落,那扇緊閉的鐵門“吱呀”一聲向內(nèi)敞開,一股混雜著甜膩奶油和鐵銹的氣味撲面而來,隱約還能聽見孩子們的笑聲,卻笑得格外尖利,像指甲刮過玻璃。
白庭曦的腳步踏在游樂場深處的瀝青路上,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地面散落著褪色的氣球殘骸與斷裂的彩色燈帶,踩上去軟綿綿的,混著泥土濕氣,透著股說不出的黏膩。他微微瞇眼,虹膜瞬間覆上一層通透的藍,宛如浸在冰水里的寶石——這是他的“藍瞳”能力,視野里的世界當(dāng)即變了模樣:空氣中漂浮的塵埃被標(biāo)上淡藍色軌跡,遠處旋轉(zhuǎn)木馬的鋼架顯露出內(nèi)部銹蝕的暗紋,連地面裂縫里滲出的、帶著腥氣的暗紅色液體,都流淌著細微的能量波動,像一條條蜿蜒的藍色小溪。
就在這時,斜后方傳來一陣極輕的破空聲,快得幾乎要被游樂場里若有若無的詭異音樂掩蓋。白庭曦的藍瞳瞬間捕捉到一道銀亮直線軌跡,速度驚人——是飛刀!他渾身汗毛猛地炸開,身體本能向后急仰,脊椎幾乎彎成一道拱橋。肩胛骨撞在身后廢棄棉花糖攤位的金屬架上,疼得他悶哼一聲,那飛刀卻貼著鼻尖飛了過去,刀身帶起的勁風(fēng)刮得臉頰生疼,最終“篤”地釘進不遠處的小丑靶子,刀尾嗡嗡震顫,靶子里的稻草順著刀縫簌簌掉落。
白庭曦猛地直起身,后背冷汗已浸濕衣料。他怒視著飛刀射來的方向,瞳孔里的藍光因怒意愈發(fā)清亮,卻在看清景象時瞳孔驟縮——視野盡頭,密密麻麻的機器人正朝這邊涌來,金屬外殼在昏暗里泛著冷光,手臂處的機械關(guān)節(jié)“咔嗒”作響,不少手里還握著閃著寒光的武器。
“偷襲?”被暗算的怒火瞬間竄上頭頂,白庭曦低罵一聲,真想把這些鐵疙瘩的電池全摳出來踩碎。他雙手往空中一掐,指尖泛起微光,那把剛得的副本獎勵短劍憑空出現(xiàn)在掌心,劍柄觸感溫潤,劍身在藍瞳映照下泛著凜冽鋒芒。
不想在這兒浪費時間,白庭曦旋身避開正面沖來的機器人,短劍橫劈,精準(zhǔn)削斷最前方機器人的脖頸線路?!斑青辍币宦?,那顆金屬頭顱滾落地面,火花“噼啪”濺在手背上,他卻連眼都沒眨。又有兩個機器人逼近,他側(cè)身滑步,短劍斜刺,干脆利落地砍掉它們的頭顱,金屬殘骸“哐當(dāng)”倒地。
身后機械運轉(zhuǎn)聲越來越密,金屬腳掌碾過地面的“哐當(dāng)”聲幾乎連成一片。白庭曦瞥了眼不遠處那座游樂園最大的建筑——馬戲團帳篷,彩色條紋入口在昏暗里格外顯眼。他不再戀戰(zhàn),砍掉幾個逼近的機器人頭顱后,腳下發(fā)力,加快腳步朝帳篷沖去,背影在詭異的燈光下拉得又細又長,身后的機器人軍團仍在緊追不舍,金屬碰撞聲在游樂場里回蕩不休。
帳篷里的空氣比外面更悶,甜膩的焦糖味里混著濃重的血腥味,幾乎要凝固在鼻腔里。白庭曦剛邁過門檻,一陣細碎的哭鳴聲就鉆進耳朵——不是尖利的嚎啕,更像被捂住嘴的嗚咽,細細碎碎地貼著地面飄。
他握緊短劍環(huán)顧四周,藍瞳掃過堆砌的道具箱、蒙著灰塵的動物籠子,甚至掀開角落里半垂的幕布,都沒看見半個人影。那哭聲卻沒停,像有只無形的手在扯著他的神經(jīng)。
“在哪?”白庭曦皺眉抬頭,視線順著帳篷頂端交錯的繩索往上爬——下一秒,他的呼吸猛地頓住。
天花板的鋼架上,赫然吊著個小小的身影。那孩子穿著褪色的條紋小丑服,四肢無力地垂著,腳尖離地面足有三米高。藍瞳的冷光穿透昏暗,清晰地映出孩子青紫的臉和僵硬的肢體,還有脖頸處那道深紫色的勒痕。
哭鳴聲不知何時停了。
白庭曦的指尖驟然收緊,短劍的劍柄硌得掌心生疼。他盯著那具早已冰冷的身體,突然注意到孩子蜷曲的手指間,似乎攥著半張揉皺的馬戲團門票,票面上印著的小丑笑臉,正對著他詭異地上揚著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