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庭曦看著暈倒在地的白若蘭,黑色血管在她臉上若隱若現(xiàn),剛才那兩種交織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他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指尖觸到她皮膚時,還能感覺到一絲不自然的涼意。
“玩家需在十分鐘內離開當前區(qū)域,否則將觸發(fā)懲罰機制?!睓C械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
白庭曦皺眉,看了眼地上的女孩,終究還是俯身將她打橫抱起。她的身體很輕,像一片隨時會飄走的羽毛,可他抱著她的手臂卻愈發(fā)沉重——這到底是他的妹妹,還是某種被操控的傀儡?
走廊盡頭傳來隱約的腳步聲,他不再猶豫,抱著白若蘭快步走向地圖上標記的安全出口,身后的陰影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正緩緩蘇醒。
可轉眼,手里的白若蘭就不見了,白庭曦的指尖還殘留著對方掌心微濕的汗意,那點溫度像是還沒散盡的余燼。他站在鬼屋出口的強光里,下意識地收緊手指,卻只攥住一把帶著消毒水味的空氣。
可轉過最后一個拐角,刺眼的陽光涌進來的瞬間,懷里就空了。
白庭曦低頭看著自己空著的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現(xiàn)在只剩下他一個人,手里空蕩蕩的,仿佛剛才那場并肩穿過黑暗的心悸,只是鬼屋里過于逼真的幻覺。
白庭曦后心突然傳來一陣鈍重的推力,像是被一只骨節(jié)突出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甩開。那力道帶著股陰惻惻的寒意,順著衣料滲進皮膚,激得他后頸的汗毛瞬間豎起。重心驟然失衡的瞬間,他的上半身不受控地向前撲去,雙臂在空中胡亂劃了半圈,皮鞋底在積著薄塵的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吱呀”聲,直到膝蓋磕在前方一級臺階的邊緣,才借著那點反作用力勉強穩(wěn)住身形,后腰因為踉蹌的動作擰出一陣酸脹。
他幾乎是立刻轉過身,胸腔里的心跳還在因為那猝不及防的沖擊咚咚作響。視線掃過身后時,他同時催動了技能——眼瞳中央迅速暈開一圈深邃的藍,如同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藍瞳可視野所及之處,只有鬼屋走廊里剝落的墻紙、懸在半空的破布偶,以及頭頂忽明忽暗、晃得人眼暈的彩燈,連一絲多余的能量波動都沒有。
“藏得夠深?!卑淄リ氐吐曌哉Z,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又發(fā)動了第二重能力?!翱雌铺嫔怼!彪S著心念落下,周遭的空氣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泛起漣漪,那些肉眼可見的陳設開始變得模糊透明,顯露出其下可能存在的偽裝或幻象。
然而,最先闖入視野的,是一個異常清晰的身影——空就站在三步開外的地方,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襯衫,身形清瘦得像根隨時會被風吹倒的蘆葦。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蜷著,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推搡時的力道??蓻]等白庭曦開口,空的身影就像被風吹散的煙般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婉月的模樣。
婉月正站在走廊盡頭的鏡子前,對著鏡面里的自己做鬼臉,又突然側過身,像是在和身邊的人說笑,裙擺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揚起,發(fā)梢蹭過墻壁上掛著的假蜘蛛,眼里的笑意亮得晃眼,分明是在戲鬧。
白庭曦的呼吸頓了頓,眼前卻突然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像是有人在他耳邊猛地敲了下鑼,震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等視線重新聚焦,畫面已然切換——他的妹妹正和阿紫擠在鬼屋入口的門框邊,兩人都用手捂著胸口,肩膀還在微微發(fā)顫,妹妹的眼眶有點紅,阿紫則咬著下唇,另一只手不停地拍著妹妹的后背,兩人臉上都帶著驚魂未定的神色,顯然是剛被里面的機關嚇得不輕。
空的身影、婉月的嬉鬧、妹妹與阿紫的驚惶……這些畫面像碎玻璃般扎進視野,白庭曦攥緊了拳,藍瞳的光芒愈發(fā)深沉。
白庭曦正想轉身折回鬼屋,身后突然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碎裂聲。他猛地回頭,只見那座方才還彌漫著詭異氣息的鬼屋,墻體正像被無形巨手揉碎的餅干般簌簌剝落。朽壞的木梁帶著尖銳的呼嘯砸落,揚起漫天嗆人的塵埃,彩繪玻璃崩成星點碎片,連那盞忽明忽暗的壁燈都在墜落中熄滅,整座建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坍縮、下陷,最后在一陣沉悶的轟鳴里徹底沒入厚厚的煙塵,仿佛從未存在過。
他站在原地,望著那片還在緩緩沉降的廢墟,指尖微微發(fā)涼。鬼屋消失得毫無征兆,就像方才推他的力道一樣,透著股說不出的怪異。沒有停留的余地,白庭曦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疑云,抬腳繼續(xù)往前走。
腳下的路漸漸開闊,空氣里飄來游樂園特有的甜膩香氣。等他走到大門口時,視線突然被兩道熟悉的身影牽住——阿紫正拉著他的妹妹白若蘭,兩人站在檢票口內側,臉上帶著明亮的笑意,正朝他用力揮手。
白庭曦腳步一頓,目光越過她們,赫然看見不遠處那座本該是廢墟的馬戲團帳篷,此刻竟完好如初地矗立著。猩紅的帆布在夕陽下泛著光澤,頂端的金色尖頂閃著微光,連門口那串褪色的彩燈都重新亮了起來,明明滅滅地映著帳篷前的人影。
空和婉月就站在帳篷門口,兩人手挽著手,姿態(tài)親昵。婉月正側著頭對空說著什么,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而空垂眸聽著,素來沒什么表情的臉上竟也染上幾分柔和。他們朝著阿紫和白若蘭揮了揮手,像是在道別。
四人間隔著不算太遠的距離,笑語仿佛能順著風飄過來,可白庭曦卻覺得那畫面像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清晰又遙遠。他下意識地想往前走,喉嚨里卻像堵著什么,一個字也喊不出來。鬼屋的坍塌,帳篷的復原,還有眼前這詭異的道別場景,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正緩緩向他收緊。
白庭曦的心思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滿腦子都是白若蘭的身影——方才妹妹在鬼屋門口受驚的模樣還清晰地印在腦海里,那雙泛紅的眼眶此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發(fā)緊。他只想立刻沖到妹妹身邊,確認她安然無恙,可腳步剛抬起來,一股寒意就順著脊椎猛地竄上后頸,激得他渾身汗毛倒豎。
不對。
他猛地攥緊了拳,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方才在鬼屋里,他分明遇到了“妹妹”——那個穿著同款連衣裙、連說話語氣都分毫不差的身影,甚至在他出手時,還帶著真實的重量與溫度。他清楚記得自己擊暈對方時,指尖觸到的布料質感,還有對方倒下時身體砸在地板上的悶響,那絕對是活生生的實體,絕非虛無縹緲的幻象。
可現(xiàn)在……阿紫和妹妹明明好好地站在游樂園門口,那方才被他打暈在鬼屋里的“白若蘭”,又是什么?
一個荒謬又驚悚的念頭鉆進腦海,讓他胃里一陣翻攪。如果那是幻覺,怎么會有如此真切的觸感與重量?可如果不是幻覺,眼前這兩個鮮活的身影,又該如何解釋?
他望著遠處妹妹臉上真切的笑容,只覺得那笑容背后藏著一張看不見的網(wǎng),正泛著冰冷的光。鬼屋的坍塌,能力的錯亂,還有這前后矛盾的“妹妹”……一切都像被一只幕后的手精心編排著,而他正一步步踏入早已設好的陷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