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顏一愣。
她也不避開,目光幽幽地回望。
那人卻突然興奮了起來,眼神癲狂又詭異,直勾勾盯著她看。
陸淮洲瞇起鳳眸,他用力一拉,那人不受控制地倒向地面,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
容顏覺得哪里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直到她突然看見那人頸后的紋身。
電光火石之間,容顏倏地看見它與自己在崇羽給的卷宗里的南疆秘族圖騰完全重合!
是他!不,是她!
她猛然從思緒中回神,搶了匹馬就順著陸淮洲離開的路線狂奔。
“昭昭!”
韶景的聲音落在后面,她充耳不聞。
陸淮洲拖著漣姬來到了一座孤冢前,他隨手把人丟在地上,熟練地清理著墳面。
蒼月和裴流默默地在一旁掌燈。
漣姬歪著頭,啐了一口,吐出了嘴里和著鮮血掉落的牙。
墳前的落葉被清掃完畢,陸淮洲一腳將漣姬踹去,壓著她跪在墳前。
漣姬卻猛地笑開了,“哈哈哈哈哈哈……”
她抬起鮮血淋漓的臉,挑釁道:“狗崽子長大了,學(xué)會報(bào)復(fù)人了?”
陸淮洲狹長的眼睛冷漠地瞥過去:“畜生也能算作人嗎?”
漣姬目光悠然,好似在懷念什么惋惜道:“哈哈哈哈你當(dāng)年可是叫我漣姨的,長大倒越發(fā)不懂事了……”
陸淮洲緩緩勾起唇,露出詭異的笑容:“我當(dāng)年也叫周熒芷周姨,可惜啊……”
“你不配提她!”漣姬臉色驟變,“你個(gè)雜種!手刃嫡母,不配為人!你就應(yīng)該去死,天打雷劈!”
“漣姨啊,這么多年了,你的中原常識還是那么差,怎么你的好主人沒有教過你嗎,還是說,南疆來的鄉(xiāng)野村婦就是沒見識?”
“你閉嘴!”
“哈哈哈哈哈!”陸淮洲挑著眉,冷硬的嘴角越發(fā)冰冷,“你好像不太開心啊漣姨,為什么呢?”
“是因?yàn)槟愕暮弥魅四讣冶粷M門抄斬了嗎?還是好主人的兒子一命嗚呼早逝?亦或是她的丈夫病障纏身凄了殘生?”
他像是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因?yàn)橹軣绍坪ε挛业膱?bào)復(fù),連見我都不敢,三尺白綾了結(jié)了自己吧!”
“賤種!不許你提她!你閉嘴雜種!”漣姬目眥欲裂,赤紅著眼睛咆哮。
陸淮洲羽睫下滿是譏誚:“倒是條忠心的好狗,好狗不忌口,是因?yàn)殡缗H玩意吃多了嘴才那么臟的嗎?”
漣姬正準(zhǔn)備咒罵回去,突然被來人的馬蹄聲打斷。
蒼月最先回頭,錯(cuò)愕道:“容姑娘?”
陸淮洲卻沒有回頭。
他聽著身后的腳步聲漸漸靠近,然后越過自己,繼續(xù)向前。
陸淮洲一愣。
容顏一步一步走到漣姬面前,蹲下仔細(xì)凝望著她殘缺的臉:“你叫什么名字?”漣姬眼底猩紅,目光挑釁,根本沒把她放在眼里。
“漣姬?!标懟粗尥蝗婚_口,“她名漣姬?!?/p>
“漣姬?”容顏重復(fù)喃喃,突然眸光如利劍,沁著寒意直直地射向她,“不對,你叫般冽?!?/p>
漣姬不,般冽怔愣了一瞬,笑得更加瘋魔:“哈哈哈哈哈今天倒是個(gè)好日子,遇到兩個(gè)狗崽子了?!?/p>
她湊到容顏面前,聲音中透著快意:“你跟慎糜那個(gè)雜種的姘頭倒是長得像哈哈哈哈哈,我還記得他在清極淵痛哭流涕向我求饒的樣子呢,真是讓人懷念!”
容顏的聲音飄渺,卻不自覺地染上了陰暗的情緒:“你自清極淵敗逃,被人追殺至京城三里坡,隨后被她救了回去,改名換姓開始了新生活是嗎?”
般冽以為她會生氣,嘴角剛剛揚(yáng)起,卻聽她話鋒一轉(zhuǎn):“真是精彩的生活。”
容顏并沒有如她所里那般暴跳如雷,她唇角緩緩上揚(yáng),眼神卻如無底黑洞,透出一股悚然的寒意:“但我想知道,你改名后不會懷念以前的生活嗎?你那死不瞑目的父母還在等著你呢,等待著至寶回歸的族人還在翹首以盼,為什么不回去呢?是不想嗎?”
容顏掀起眼皮,殺人誅心道:“是不能啊?!?/p>
“我父親死了,萬魂蠱也死了,你的父母和你看守不力,是整個(gè)南疆的罪人,你被驅(qū)逐、轟趕、絞殺,后來收留你的人也死了,多可憐啊,天生的敗軍之將!”
夜間風(fēng)大,孤冢周圍更是荒草連天,風(fēng)一吹,沙沙聲鋪天蓋地襲來。容顏一連兩天一夜沒有閉眼,臉色白得像鬼一樣,再加上她幽幽的語調(diào)。
般冽感受到了幾絲冷意。
“賤人住口住口住口!”她紅著眼睛,“你又好到哪里去,慎糜恩將仇報(bào),忘恩負(fù)義,他活該!”
“嗤。”
容顏怒極反笑,“擅自囚禁他,用他試毒,煉制毒藥蠱蟲,當(dāng)作奴隸一樣養(yǎng)大他,你管這叫做恩?”
容顏霍然站起身,幽冷的眸色比夜色還寒涼,她轉(zhuǎn)過身看向青年,唇邊勾勒出一個(gè)詭異的笑,原先的天真無邪蕩然無存,只剩令人心驚的陰冷:“陸淮洲,我們殺了她吧!”
“你不是很恨她嗎?真巧,我也恨她,既然如此我們把她殺了吧,這樣我們就都能開心了哈哈哈哈……”她說著突然臉色一變,喃喃道,“不對不對,還有師父是不開心的,他恨了她那么多年,一定很想手刃仇人,這樣就會開心了……”
容顏目光怔怔,整個(gè)人逐漸變得恍惚,“真的會開心嗎?”廢寢忘食一天一夜,她終于支撐不住,雙腿一軟直直地向下栽去。
“昭昭?”
陸淮洲驚疑不定,眼疾手快地?cái)堊∷?,將人緊緊地抱在懷里。
蒼月裴流不約而同地撇開了眼。
少女靜靜地縮在他懷里,淚水從蒼白的臉上滾落下來,唇上血色盡失,整個(gè)人就像風(fēng)中飄落的樹葉,下一秒就要墜入塵埃。
陸淮洲輕輕揉著她的腦袋,神色冰冷地掃了一眼越發(fā)囂張的般冽,朝著身后的人使了個(gè)眼色。
蒼月點(diǎn)頭,上前把人敲暈拖走防止自殺。
“沒關(guān)系的昭昭,她跑不了,但你……”
“陸淮洲?!?/p>
他一愣,哪怕被打斷了話也不生氣,好脾氣地應(yīng)道:“嗯?!?/p>
容顏聲音很小,“我沒有父母了,都是因?yàn)樗?,我變成了一個(gè)生下來以后就沒有父母的人。”陸淮洲輕輕拍著她的背,拂去頭頂?shù)娜~子,聲音溫柔:“她該死?!?/p>
“我本來該有爹娘的,師父也本該有師妹的,我不是沒人要的小孩……”容顏抽泣著,滿腔的委屈無處發(fā)泄。
“你有人要,很多人都很喜歡昭昭。”陸淮洲抬起手,容顏的眼淚也如她的名字一般,像是熔巖,燙得他心尖發(fā)疼。
盡管擦著眼淚的動作看起來從容不迫,但指尖的顫抖,還是暴露了他的驚慌失措。
裴流無聲嘆著氣。
一個(gè)出生就沒了爹娘,一個(gè)短暫地?fù)碛辛宋迥甑哪镉H,另一個(gè)爹還不如沒有。
他一時(shí)間分不出到底是哪一個(gè)更慘。
容顏搖搖頭,鼻尖酸澀,“沒有很多人,只有師父師兄師姐要?!?/p>
谷中弟子多,她又從小就在谷中長大,小時(shí)候不懂,長大自尊心重,對于一些弟子議論躲閃的目光很敏感。
“有。”陸淮洲輕聲道,“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