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末說到做到。
自從在賽車場“偶遇”陸知珩后,他便開始了無孔不入的“騷擾”。
陸知珩是某頂尖大學醫(yī)學院的學生,林末就找各種借口跑到人家學校去。今天是“迷路了,學長能不能帶我去校門口”,明天是“聽說貴校圖書館有本絕版的賽車雜志,學長知道在哪嗎”,后天則是“哎呀,學長,好巧,你也來食堂吃飯啊,這個窗口的糖醋排骨看起來不錯,我請你啊”。
醫(yī)學院的學生們很快就注意到了這個畫風迥異的“訪客”。
一個穿著騷包亮色衛(wèi)衣,背著電吉他包,走到哪都能引來一片側目,笑容燦爛得像個小太陽的高中生,天天圍著他們院那位高嶺之花陸知珩打轉。
“那誰啊?天天往我們這兒跑,跟個跟屁蟲似的。”
“好像是隔壁私立高中的,叫林末,聽說挺有名的,又是打籃球又是玩樂隊的?!?/p>
“他跟陸知珩很熟嗎?我看陸知珩每次都一副想把他凍僵的表情?!?/p>
“誰知道呢,可能是小粉絲吧,畢竟陸神這顏值,男女通殺?!?/p>
對于這些議論,林末充耳不聞。他像只精力旺盛的小野貓,不管陸知珩怎么冷著臉、怎么無視,都能精準地找到他,然后用毛茸茸的爪子(比喻)輕輕撓他一下,再用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等著他的反應。
陸知珩起初是無視,后來是皺眉,再后來,是無奈。
“林末同學,”一次在圖書館,陸知珩終于忍無可忍,合上書,抬眼看向坐在他對面,正用鉛筆在草稿紙上畫著賽車涂鴉的少年,“你沒有自己的功課要做嗎?”
林末抬起頭,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有啊,但跟學長一起學習比較有動力嘛!你看你,看書的樣子好認真,像……像一幅畫!”
陸知珩:“……” 他覺得自己需要點耐心。
“我并不認為,你在這里涂鴉,能對我的‘畫’有任何幫助?!?/p>
“怎么沒有!”林末立刻反駁,把草稿紙推過去,上面是一輛線條流暢的賽車,車身上還歪歪扭扭地寫著“陸知珩號”,“你看,我在給你的專屬賽車設計LOGO呢!酷吧?”
陸知珩看著那幅涂鴉,嘴角抽了抽。他發(fā)現自己對林末這種毫無邏輯的跳躍思維,簡直束手無策。
“我不需要賽車?!彼淅涞卣f。
“現在不需要,以后說不定需要呢!”林末眨眨眼,“等我以后拿了世界冠軍,就開著‘陸知珩號’賽車,在領獎臺上跟全世界說,我最感謝的人是陸知珩學長!”
他說得信誓旦旦,眼睛里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那光芒太過耀眼,讓陸知珩一時有些失神。
他見過太多為了利益和權力而虛偽承諾的人,像林末這樣,用最純粹的語氣說出最夸張的“大話”,反而顯得……有些可愛。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陸知珩就猛地回神,暗暗皺了皺眉。他不該對林末產生任何多余的情緒。
“無聊?!彼栈啬抗?,重新翻開書,“沒事的話,就請離開,不要打擾我學習?!?/p>
林末撇了撇嘴,知道陸知珩這是下逐客令了。但他也不氣餒,收拾好東西,臨走前,又忍不住湊到陸知珩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學長,你剛才發(fā)呆的時候,睫毛在陽光下會透光哦,很好看?!?/p>
說完,他不等陸知珩反應,便像只偷腥成功的貓,笑嘻嘻地跑開了。
陸知珩握著筆的手猛地一頓,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有些發(fā)白。他能感覺到耳廓傳來的細微熱度,以及剛才林末說話時,溫熱的氣息拂過皮膚的觸感。
荒謬。
他對自己說。
但那股莫名的、細微的波瀾,卻在心底久久未能平息。
林末的“騷擾”并不局限于校園。
他知道陸知珩周末有時會去孤兒院義診,便也“恰好”帶著他的吉他,去孤兒院給孩子們唱歌。他彈著簡單的和弦,唱著跑調的童謠,逗得孩子們哈哈大笑,自己也笑得像個傻子。
陸知珩穿著白大褂,在一旁給孩子們檢查身體,看著那個被一群孩子圍在中間,笑得陽光燦爛的少年,深灰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掠過一絲真正的暖意,雖然稍縱即逝。
他知道陸知珩喜歡彈鋼琴,便偷偷打聽到他常去的那家琴行,在一個周末的下午,假裝路過,然后“驚喜”地發(fā)現陸知珩正在琴房里彈奏。
林末趴在琴房的玻璃上,靜靜地聽著。
肖邦的夜曲,從陸知珩的指尖流淌出來,清冷,孤寂,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憂傷。那是與他平時的冷漠不同的、更隱秘的情緒。林末第一次發(fā)現,原來這座冰山的內心,藏著這么多不為人知的旋律。
一曲終了,陸知珩抬眼,透過玻璃看到了外面的林末。
林末對他露出一個笑容,比平時收斂了幾分張揚,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溫柔。他做了個口型:“真好聽?!?/p>
陸知珩沒有回應,只是站起身,打開琴房的門。
“你怎么在這里?”
“路過呀!”林末笑得一臉坦蕩,“學長,你彈得真好,比CD里的還好聽。就是……有點太悲傷了?!?/p>
陸知珩的眼神暗了暗:“你不懂?!?/p>
“我懂一點的!”林末不服氣地說,“音樂嘛,就是用來表達心情的。你彈這么悲傷,是不是心里也有不開心的事?”
他的問題太過直接,戳中了陸知珩內心最柔軟也最不愿示人的地方。陸知珩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我的事,與你無關?!?/p>
說完,他便繞過林末,徑直往外走。
“哎,學長!”林末追上去,“你別生氣嘛,我就是隨便問問……”
“林末,”陸知珩停下腳步,轉過身,眼神冰冷地看著他,“我警告你,不要試圖窺探我的生活。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p>
他的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和疏離,像一把冰冷的刀,瞬間切斷了林末所有的熱情。
林末愣住了,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淺褐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受傷。這是陸知珩第一次,如此明確地、帶著厭惡地拒絕他。
“……為什么?”林末的聲音有些低,“我哪里惹你不高興了嗎?”
陸知珩看著他微微下垂的眼角,那副委屈的樣子,讓他心里莫名地一緊。但他很快壓下那絲不該有的情緒,語氣依舊冰冷:“沒有為什么。只是覺得,你很麻煩?!?/p>
麻煩。
這兩個字,像針一樣,扎進了林末的心里。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啊,他像個跟屁蟲一樣纏著人家,換做是誰,都會覺得麻煩吧。
可是……他真的很喜歡啊。
從小學那個午后的驚鴻一瞥,到賽車場的重逢,再到后來的每一次靠近,每一次接觸,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是真的。
他以為,冰山總會有融化的一天。
原來,只是他以為。
林末低下頭,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少了往日的光彩,多了一絲落寞。
“……好吧?!彼f,“既然學長覺得我麻煩,那我以后……不來了就是了?!?/p>
說完,他沒有再看陸知珩,轉身,一步一步地離開了琴行。背影依舊挺拔,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沮喪。
陸知珩站在原地,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握著琴譜的手指,悄然收緊。
心臟的位置,傳來一陣細微的、陌生的刺痛。
他告訴自己,這是正確的決定。林末那樣明亮的人,不該被他這攤渾水所沾染。他的世界充滿了算計、陰謀和血腥,而林末,應該屬于陽光、賽道和音樂。
他們本就不該有交集。
可是,為什么看著他失落的背影,自己會覺得……不舒服?
陸知珩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將那個少年的身影從腦海中抹去。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奪回陸氏的控制權,比如,讓那些傷害過他和他母親的人付出代價。
兒女情長,于他而言,是最奢侈也最無用的東西。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有些種子,一旦種下,即使被冰雪覆蓋,也會在不經意間,悄悄生根發(fā)芽。
而那只被趕走的小野貓,也并非真的會輕易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