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年前，北疆雪夜。

裴顯還是戍邊的少將軍。

營帳外風(fēng)卷狼煙，帳內(nèi)燭火將兩人的影子釘在氈壁上，像一對被命運穿在一起的紙偶。

：“宋景，我給你算一卦。”

裴顯借酒意撥亂蓍草，草莖在他指間蛇一般游走。

：“卦象說，你會愛上你兒子?！?/p>

宋景回彼時不過弱冠，聞言掀了酒案。

：“荒誕！裴顯！你瘋了！”

：“卦象如此.....”

裴顯抬眼，眸色比雪還冷。

：“天命從不問荒謬與否。”

宋景回?zé)o語了半晌，干脆把蓍草全掃進火盆，火苗“轟”地竄起，像替他應(yīng)了一聲“荒唐”。

他從行囊里掏出一只銅鍋、兩包用油紙封得嚴嚴實實的底料，還有一罐子紅到發(fā)亮的牛油，啪地擱在案上。

：“卦象？天命？行。”

他指了指鍋底。

裴顯看著他把姜片、蒜粒、花椒、干辣椒依次撒進滾油里，辛辣的白煙騰起，帳外風(fēng)雪瞬間失了顏色。

：“這叫火鍋?！?/p>

宋景回把最后一把蔥段丟進去，抬眼。

筷子敲了敲鍋沿，湯汁“咕嘟”一聲，像回應(yīng)。

御花園里，晨霧未散，露水順著柳葉尖往下滴，

只見裴將軍一身鎧甲閃亮得能當(dāng)鏡子，肩上扛著一柄比他命還長的陌刀，刀尖上還挑著個

……呃，龜殼？

裴顯：“宋景回你個狗娘養(yǎng)的皇帝！”

：“ 當(dāng)年我你會愛上你兒子，你罵我荒謬無比，算的一點都不準！”

：“現(xiàn)在呢？別以為我不知道，前幾日你設(shè)夢——”

宋景回猛地抬手，一把捂住裴顯的嘴，差點把對方的胡子薅下來。

：“裴將軍！這段往事……不必再提！”

：“ 就讓過去隨著塵土埋入地里吧.....”

裴顯：“呸呸”兩聲，把皇帝的龍袍袖子從自己牙縫里拽出來，繼續(xù)咆哮。

：“就讓過去隨著塵土埋入地里吧？！”

宋景回：“……裴將軍啊，你看院子里的花開了，多美。”

裴顯順著皇帝僵硬的視線轉(zhuǎn)頭。

——御花園里，一株歪脖子老梅正開得轟轟烈烈，花瓣簌簌往下掉，活像被雷劈過的雞窩。

裴顯瞇眼：“美？這花怎么看著像你當(dāng)年被我追著打時，腦袋上插的那根雞毛？”

宋景回深吸一口氣，決定裝死。

他背著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語氣飄忽。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

裴顯冷笑一聲，從懷里掏出個龜殼，

：“嘩啦”

搖了三下：“陛下，我再給您算一卦——”

宋景回終于破防，一把搶過龜殼塞進袖子里。

：“裴顯！你再敢算，朕就讓你去御膳房當(dāng)龜！燉湯的那種！”

裴顯愣了半秒，突然樂了，指著皇帝身后。

：“喲，你兒子來了?！?/p>

宋景回瞬間彈開三丈遠，整了整衣冠，回頭——空無一人。

再轉(zhuǎn)回來，裴顯已經(jīng)蹲在梅樹下，拿著龜殼敲樹干，嘴里念念有詞。

：“狗皇帝景回”

宋景回沉默片刻，突然從袖子里掏出個更大的銅鼎，“咣當(dāng)”扣在裴顯腦袋上。

：“裴將軍，你看這鼎，它又大又圓，像不像你當(dāng)年算卦時被我砸爛的——”

銅鼎里傳出裴顯悶聲悶氣的喊聲。

：“宋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