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菩提祖師拄著拂塵踱步到獼猴王面前時，老神仙的影子在石墻上拉得細長。獼猴王掙扎著想要起身，卻被一道柔和卻不容抗拒的靈氣按回石榻，只聽祖師的聲音混著洞外瀑流，沉沉砸在心頭：“孩子，你們六個啊，是真的完蛋了?！?/p>

拂塵尖輕輕點在獼猴王眉心，塵封的記憶突然如潮水般涌來——五百年前，石猴剛從方寸山歸來，渾身仙氣未脫，卻因見老猴老死而紅了眼眶，那時他抓著須菩提的衣袖，問的不是如何成圣，而是“師父，怎生能讓孩兒們不老”。

“悟空是靈明石猴，吸的是日月精華，生的是天地慈悲?！表毱刑崤劢堑男浅桨导y隨話音閃爍，“天道天庭為何算計他？就因他那滴血能活死人肉白骨，就因他那身修為沒半分妖氣，是天生的功德容器?？赡銈兛纯催@花果山——”祖師揮袖卷起滿山靈氣，萬千靈果在月光下熠熠生輝，“他要的從來不是虛無縹緲的仙位，是這滿山猴兒能吃飽睡暖，是天下百姓不遭劫難。”

獼猴王猛地抬頭，正看見須菩提眼中翻涌的悲憫：“他學(xué)長生術(shù)，是為了守花果山；鬧天宮，是為了不被天道當(dāng)棋子；護唐僧，是為了給天下修條活路。你們六妖結(jié)義時，可曾見過他為自己爭過半分？”祖師突然伸手，指尖凝出孫悟空幼年模樣——那石猴蹲在菩提樹下，捧著野果笑得露出尖牙，身后卻沒有半個親人。

“他沒父母，所以把花果山群猴當(dāng)家人；他重情義，所以才信了你們的結(jié)義酒?！表毱刑岬穆曇舳溉晦D(zhuǎn)冷，“你們算計他功德時，可知他在無量劫里，是用元神換了人間萬民生機？你們用斷緣咒時，可看見他吐血時，想的還是當(dāng)年花果山的桃熟了沒？”

獼猴王渾身顫抖，那些被貪欲掩蓋的畫面突然清晰起來——孫悟空每次打贏妖怪，總先分戰(zhàn)利品給群猴；每次被唐僧誤解，卻偷偷給花果山送回靈米；甚至被六妖背叛后，還把靈猴血涂在他傷口上。

“你們以為搶了功德是贏了？”須菩提拂塵掃過獼猴王胸口，那里正隱隱透出一道金光，“你們輸?shù)脧氐祝∥蚩帐サ氖橇鶄€假兄弟，可你們失去的，是這三界里唯一能把‘情義’二字看得比天道還重的靈猴?！崩仙裣赊D(zhuǎn)身走向水簾，留下最后一句嘆息在洞壁回蕩：“等你們哪天懂了他守的是什么，再來花果山喝杯懺悔酒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