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人踩著三階樓梯的最后一級(jí)，靴底碾過走廊地毯上的桃形花紋。三樓轉(zhuǎn)角的客房門虛掩著，天蓬的大肚子把落地窗沙發(fā)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手里嘩啦翻著本《三界美人圖鑒》，耳垂上的金耳環(huán)跟著晃動(dòng)。

“天蓬！”少年喊了聲，紅遮扇敲在門框上。沙發(fā)上的胖子沒動(dòng)彈，翻頁聲反倒更響了?！鞍私洌　碧烀颂岣咭袅?，換來對(duì)方摳著鼻孔的敷衍：“別吵，嫦娥仙子這頁快看完了……”

“豬剛鬣！”

吼聲震得吊燈直晃，天蓬猛地蹦起來，釘耙“哐當(dāng)”砸在地上：“誰！誰翻老底呢！”看清是天命人，他揉著大耳朵嘟囔：“喊這么兇干啥，俺老豬聽得見……”

“問你話呢！”紅遮扇指向二樓方向，“你猴哥明知黑蛇是蛟魔王，為啥還放床邊？他到底是單純還是重情？”天蓬愣了愣，肥厚的手指卷著書頁邊角，突然把圖鑒往桌上一拍，震得茶杯里的奶茶都濺了出來。

“單純？”他嗤笑一聲，大耳朵扇起妖風(fēng)，“當(dāng)年在高老莊，他一眼就看穿俺是豬妖，偏要幫俺娶媳婦；三打白骨精時(shí)，他明知師父會(huì)念咒，還是一棒敲下去。這叫單純？”天蓬抓起奶茶猛吸一口，奶泡沾在胡須上，“他是把情義看得比命重，重到……”

他突然頓住，望著窗外花果山的方向。月光里，隱約能看見孫悟空當(dāng)年在五行山下刻的字：“寧受五行壓，不背兄弟義”?！爱?dāng)年俺們分行李散伙時(shí)，他背著唐僧的破袈裟走了八百里，說‘師傅就算趕俺走，俺也得把他送回家’?！碧炫钅税炎欤曇魫瀱?，“現(xiàn)在對(duì)蛟魔王這樣，有啥奇怪？他就是這么個(gè)人——”

“明知是火坑，偏要跳進(jìn)去給人暖坑？”天命人接話，紅遮扇映出二樓監(jiān)控畫面：孫悟空睡覺時(shí)，手臂始終圈著化為人形的蛟魔王，后者僵直著身體，眼角卻有微光閃過。

“啥火坑暖坑的！”天蓬突然搶過扇子，指著畫面里孫悟空枕下的桃核堆，“你看這些！全是六妖當(dāng)年送的破爛，他留了一千年！就像俺老豬藏著嫦娥的手帕——”話沒說完就被天命人打斷：“打??！說正經(jīng)的！”

“正經(jīng)就是，”天蓬拍著肚皮站起來，釘耙往肩上一扛，“你猴哥不是分不清好壞，是覺得‘值得’。當(dāng)年六妖犯錯(cuò)，他氣；現(xiàn)在他們回頭，他就愿意給臺(tái)階。就像俺老豬偷喝人參果湯，他還不是幫俺扛了雷？”

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孫悟空披著風(fēng)衣走來，懷里抱著件繡著碧鱗的外套?！傲纳赌?？”他挑眉，金瞳掃過天蓬手里的圖鑒，“又看嫦娥？小心俺告訴月兔去！”天蓬慌忙把書塞進(jìn)沙發(fā)縫，嘟囔著“俺老豬去樓下盯梢”，扛著釘耙溜了。

天命人望著孫悟空手里的外套，突然問：“大圣，你知道蛟魔王昨晚……”

“知道?！睂O悟空把外套搭在臂彎，望著三樓窗外的夜色，那里有六道妖氣正圍著酒店盤旋，“他做噩夢(mèng)時(shí)喊‘對(duì)不起’了。”少年妖王沒再追問，只見孫悟空指尖凝出枚桃核，上面刻著“四哥”二字，正是蛟魔王千年前的那枚。

“有些事，記著不如忘了?！睂O悟空把桃核拋向空中，月光下，核仁裂開，抽出嫩綠的新芽，“但有些人，忘了不如記著?！倍龢堑年幱袄?，天蓬摸著懷里的《美人圖鑒》，其實(shí)最后一頁夾著的，是張六妖與孫悟空的舊照——那時(shí)他們都還年輕，沒什么功德算計(jì)，只有花果山的桃香和少年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