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shù)節(jié)第二天，林小雨一早就趕到展區(qū)做準(zhǔn)備工作。清晨的陽光透過薄霧灑在校園里，給一切蒙上柔和的濾鏡。她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將昨天孩子們畫的七色花貼在展板中央最顯眼的位置。

"這么高興？"

程瀚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嚇得林小雨差點打翻膠水。她轉(zhuǎn)身看到程瀚拎著兩杯豆?jié){，一臉探究地看著她。

"藝術(shù)節(jié)很成功，當(dāng)然高興。"林小雨接過豆?jié){，溫度剛好，不燙手。

程瀚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我還以為是因為某位鋼琴王子呢。"

林小雨的耳根瞬間發(fā)熱："胡說什么。"

"昨天你們倆可是形影不離。"程瀚掰著手指數(shù)，"一起買冰淇淋，一起哄小朋友，一起調(diào)顏料..."

"那是工作合作。"林小雨打斷他，聲音比自己預(yù)想的要高。

程瀚舉起雙手投降："好好好，工作合作。"他湊近一點，壓低聲音，"不過說真的，我從沒見過周陽對哪個女生這么上心。"

林小雨假裝沒聽見，轉(zhuǎn)身去整理畫架。但程瀚的話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她平靜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漣漪。她想起昨天周陽擦掉她鼻尖冰淇淋時專注的眼神，還有櫻花樹下他模仿教導(dǎo)主任逗她笑的夸張表情。

展區(qū)很快熱鬧起來。參觀的學(xué)生比昨天還多，林小雨忙得腳不沾地，直到下午才發(fā)現(xiàn)周陽一直沒出現(xiàn)。她掏出手機，猶豫要不要發(fā)個消息問問，最終還是放下了。他們又不是必須形影不離，周陽可能有自己的安排。

傍晚閉幕式前，林小雨突然想起自己的素描本還落在畫室。那是她記錄靈感的寶貝，絕對不能丟。等所有展品安全打包完畢，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校園里的彩燈依然亮著，但人流已經(jīng)散去，只剩下工作人員在做最后的清理。

畫室在教學(xué)樓最頂層，走廊的燈已經(jīng)關(guān)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綠色熒光幽幽地亮著。林小雨加快腳步，心跳隨著腳步聲在胸腔里咚咚作響。她討厭黑暗，總覺得陰影里藏著什么未知的東西。

推開畫室門的一刻，月光透過落地窗傾瀉而入，給所有靜物鍍上一層銀邊。林小雨松了口氣，快步走向自己常坐的角落。素描本果然還在畫架上，她小心地取下來，抱在胸前。

就在這時，一陣鋼琴聲飄進耳朵。

林小雨僵在原地。那旋律斷斷續(xù)續(xù)，時而激昂時而低沉，在空蕩的教學(xué)樓里回蕩，帶著說不出的孤獨感。這個時間，誰會留在學(xué)校彈琴？

好奇心戰(zhàn)勝了恐懼。林小雨輕手輕腳地走出畫室，循著琴聲下樓。音樂越來越清晰，不是任何她聽過的曲子，更像是即興創(chuàng)作。音符像是有形的絲線，牽引著她穿過昏暗的走廊，來到音樂樓前。

音樂樓的大門虛掩著。林小雨推開門，琴聲戛然而止。她屏住呼吸，不確定自己是否應(yīng)該進去。片刻沉默后，鋼琴聲再次響起，這次更加流暢，仿佛彈奏者找回了狀態(tài)。

林小雨像被施了魔法，不由自主地走向禮堂。推開厚重的木門，月光從高高的彩繪玻璃窗灑落，在舞臺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一個人影坐在三角鋼琴前，背對著門口，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舞動。

即使只有一個背影，林小雨也立刻認(rèn)出了那是周陽。但和平日里陽光開朗的形象完全不同，此刻的他渾身散發(fā)著一種疏離感，肩膀的線條緊繃，仿佛整個人都沉浸在另一個世界。

林小雨站在門口，不敢移動。她從未聽過這樣的曲子——開始如泣如訴，中間段落卻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最后又歸于平靜，像是一場無聲的風(fēng)暴。周陽彈得如此投入，甚至沒有注意到門被推開的聲音。

最后一個音符在空氣中震顫著消散，周陽的雙手懸在琴鍵上方，久久沒有放下。月光勾勒出他側(cè)臉的輪廓，睫毛在臉上投下細(xì)小的陰影。林小雨不自覺地向前邁了一步，地板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

周陽猛地回頭，臉上的表情從驚訝到慌亂，最后定格在一個勉強的微笑上。

"小雨？"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你怎么在這里？"

林小雨攥緊了素描本："我...來拿落在畫室的東西。聽到琴聲就..."

周陽迅速恢復(fù)了平常的表情，但林小雨已經(jīng)捕捉到了那一瞬間的真實。"練習(xí)明天的比賽曲目。"他輕快地說，合上琴蓋，"這么晚還回學(xué)校，你膽子不小啊。"

林小雨走近幾步："那不是比賽曲目。"

周陽的手指在琴蓋上停頓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聽過你所有的比賽錄音。"話一出口，林小雨就后悔了。這聽起來像個跟蹤狂。

但周陽只是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林小雨同學(xué)，你在關(guān)注我？"

"只是...藝術(shù)節(jié)準(zhǔn)備工作需要了解參賽者。"林小雨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感覺臉頰發(fā)燙。

周陽笑出了聲，在空曠的禮堂里格外清脆。他拍了拍身邊的琴凳："過來坐。"

林小雨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坐下。鋼琴漆面冰涼光滑，映出兩人模糊的倒影。這么近的距離，她能聞到周陽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氣，混合著些許汗水的氣息。

"那是我自己寫的曲子。"周陽突然說，手指無意識地在琴蓋上敲擊著剛才的旋律，"沒有名字，也沒人聽過。"

林小雨驚訝地看著他："你還會作曲？"

周陽聳聳肩："偶爾。心情不好的時候。"他頓了頓，"或者特別好的時候。"

月光下，他的側(cè)臉線條顯得格外分明，下頜緊繃，睫毛投下的陰影遮住了眼睛里的情緒。林小雨第一次注意到他左眉尾有一道幾乎看不見的小疤痕。

"能...再彈一次嗎？"她輕聲問，"完整的。"

周陽轉(zhuǎn)頭看她，目光探究。林小雨以為他會拒絕，或者用玩笑搪塞過去。但出乎意料的是，他點了點頭，重新打開琴蓋。

"只給你一個人聽。"他說，聲音輕得幾乎像耳語。

當(dāng)?shù)谝粋€音符響起，林小雨屏住了呼吸。這次周陽彈得更加投入，仿佛把整個靈魂都傾注在琴鍵上。曲子開頭如同細(xì)雨敲窗，漸漸轉(zhuǎn)為暴風(fēng)雨般的激烈，最后又歸于平靜，但不是開始的憂傷，而是一種釋然，像是穿越風(fēng)暴后看到的曙光。

林小雨閉上眼，讓音樂流過全身。她看到雨后的街道，看到破碎又重組的光影，看到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最終找到出口。當(dāng)她再次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周陽正注視著她，目光中帶著某種期待。

"很美。"她真誠地說，"像在講述一個故事。"

周陽的眼睛亮了起來："你真的聽懂了。"他輕聲說，"我從來沒告訴過別人，但有時候...音樂比語言更能表達我的感受。"

林小雨點點頭，突然理解了為什么周陽會在深夜獨自彈琴。那個總是笑容滿面的校園偶像，也需要一個出口來釋放真實的情緒。

"你經(jīng)常這樣嗎？"她問，"一個人在這里彈琴。"

周陽的手指輕輕撫過琴鍵，沒有發(fā)出聲音："只有特別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今天是我媽媽的生日。"

林小雨心頭一緊。周陽很少提起家人，她隱約感覺到這是個敏感話題。

"她...不在家嗎？"林小雨小心翼翼地問。

周陽的嘴角扯出一個苦笑："在，也不在。"他的手指終于按下琴鍵，彈出一段憂郁的小調(diào)，"她生病很久了，不太認(rèn)得人。"

月光偏移了一些，照亮了周陽半邊臉龐。林小雨看到他眼中閃過的脆弱，和平日里神采飛揚的樣子判若兩人。

"對不起，我不該問這些。"林小雨低聲說。

周陽搖搖頭："沒關(guān)系。很奇怪，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這些，但..."他看向林小雨，"跟你在一起，好像很容易說出心里話。"

這句話讓林小雨的心臟漏跳一拍。她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只好低頭看著自己的素描本。周陽的目光也落在上面，突然伸手輕輕翻開第一頁。

"可以看嗎？"他問，但已經(jīng)看到了里面的內(nèi)容。

林小雨沒有阻止。素描本里全是她的速寫和構(gòu)思——校園的角落，路過的行人，偶爾還有周陽的側(cè)影，都是他專注做事時的樣子，沒有一張是正臉。

"你畫得真好。"周陽輕聲贊嘆，翻到一頁畫著他在櫻花樹下彈琴的素描，"這是什么時候的？"

"上個月，你在樹下練琴那次。"林小雨老實承認(rèn)，"我不是故意..."

"我喜歡。"周陽打斷她，指尖輕輕撫過紙面，"你捕捉到了我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樣子。"

他們安靜地坐了一會兒，月光在鋼琴漆面上流動。林小雨突然意識到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周陽完全放松的樣子，沒有表演，沒有偽裝，只是一個真實的、有血有肉的男孩。

"我該回去了。"林小雨最終打破沉默，雖然她并不想離開這個靜謐的空間。

周陽點點頭，合上琴蓋："我送你。"

"不用了，宿舍很近。"林小雨站起身。

周陽也跟著站起來："這么晚了，不安全。"他堅持道，語氣不容拒絕。

他們并肩走出音樂樓，夜風(fēng)帶著花香拂過臉頰。校園里幾乎沒有人了，只有路燈在黑暗中撐起一個個光明的孤島。周陽走得很近，手臂偶爾碰到林小雨的肩膀，觸感溫暖而踏實。

"謝謝你。"在一個路口，周陽突然說。

林小雨疑惑地看向他："謝我什么？"

"聽我彈琴。"周陽仰頭看向星空，"還有...沒有問我為什么躲起來彈。"

林小雨微笑："每個人都有需要獨處的時候。"

周陽停下腳步，認(rèn)真地看著她："你總是能理解，這很特別。"月光下，他的眼睛像是盛滿了星光，"大多數(shù)人都只看到我表面的樣子，但你..."

一片櫻花花瓣不知從何處飄來，落在林小雨的發(fā)間。周陽伸手輕輕拂去，動作自然而溫柔。他的手指在碰到她發(fā)絲的瞬間停頓了一下，然后緩緩收回，像是舍不得離開。

林小雨感覺心跳加速，血液沖上耳尖。周陽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專注而柔軟，讓她幾乎忘記了呼吸。

"明天比賽加油。"最終是她先移開視線，聲音比平時高了一點。

周陽笑了，又恢復(fù)了那種熟悉的、陽光般的表情："有你的鼓勵，我一定會贏。"

他們繼續(xù)向宿舍走去，肩膀之間的距離比之前近了一些?？斓脚奚針窍聲r，周陽突然拉住林小雨的手腕。

"今天的事..."他猶豫了一下，"可以成為我們之間的秘密嗎？"

林小雨歪頭看他："你深夜彈琴的事？"

"嗯。"周陽點頭，表情罕見地有些靦腆，"就像...只有月亮知道的秘密。"

林小雨想了想，伸出小拇指："拉鉤。"

周陽愣了一下，隨即笑開來，勾住她的小拇指："拉鉤。"

他的手指溫暖干燥，輕輕勾住她的，像是一個無聲的承諾。林小雨突然意識到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肢體接觸，雖然只是小拇指相勾，卻讓她心頭涌起一股暖流。

"晚安，小雨。"周陽松開手，聲音輕柔。

"晚安，周陽。"林小雨轉(zhuǎn)身走向宿舍樓，走到一半又回頭，"明天見。"

周陽站在原地沒動，月光給他整個人鍍上一層銀邊。他舉起手輕輕揮了揮，直到林小雨的身影消失在宿舍門口，才轉(zhuǎn)身離去。

回到寢室，林小雨輕手輕腳地洗漱，生怕吵醒已經(jīng)睡著的室友。躺在床上，她翻開素描本，借著臺燈的光線快速勾勒出今晚的場景——月光下的鋼琴，周陽專注的側(cè)臉，還有他彈琴時微蹙的眉頭。畫完后，她在角落寫下今天的日期，然后小心地合上本子，塞在枕頭下面。

閉上眼睛，耳邊仿佛還能聽到那首無名的鋼琴曲。在夢中，音符化作有形的絲線，將她與彈琴的少年緊緊相連，在月光下閃爍著溫柔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