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第三高級中學(xué)的櫻花已經(jīng)凋謝殆盡，嫩綠的葉子在五月的陽光下閃爍著生機。校園廣播里播放著輕快的放學(xué)鈴聲，學(xué)生們?nèi)齼蓛傻刈叱鼋淌?，有的前往社團活動，有的則直接回家。

碇真嗣站在戲劇社活動室門口，深吸了一口氣?；顒邮业拈T上貼著一張已經(jīng)褪色的海報，上面寫著去年學(xué)園祭表演的劇目《羅密歐與朱麗葉》。他推開門，灰塵在陽光下飛舞，空蕩蕩的教室里只有幾把歪歪斜斜的椅子和一個堆滿雜物的角落。

"又只有我一個人嗎..."真嗣輕聲自語，將書包放在一張還算干凈的桌子上。作為戲劇社的社長——準(zhǔn)確說是唯一的成員——他每周三都要來這里"活動"，其實就是獨自看書或者寫作業(yè)，以維持社團的存在。

真嗣是個瘦瘦的男孩，戴著黑框眼鏡，總是微微駝著背，仿佛想要把自己藏進校服里。他的父親是學(xué)校的物理老師碇源堂，一個嚴(yán)肅到近乎冷酷的男人。母親早逝，真嗣從小在親戚家長大，直到高中才回到父親身邊，但父子關(guān)系依舊疏遠。

"喲，碇君，又在獨守空房?。?

門口傳來一個輕快的聲音。真嗣轉(zhuǎn)頭看去，是他的同班同學(xué)兼學(xué)生會成員洞木光。她手里拿著一疊文件，臉上帶著同情的微笑。

"嗯...還是沒人來。"真嗣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面。

"其實..."洞木光走進來，猶豫了一下，"學(xué)生會下周要討論廢社名單了。如果社團人數(shù)少于五人，又沒有實際活動的話..."

真嗣的肩膀垮了下來。戲劇社是他唯一能找到歸屬感的地方，盡管只有他一個人。

"我明白了。謝謝你來告訴我。"他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洞木光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有一周時間，也許...會有奇跡發(fā)生？"

真嗣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奇跡？對他這樣的人來說，奇跡從未發(fā)生過。

第二天午休時間，真嗣在教學(xué)樓后的櫻花樹下吃便當(dāng)。突然，一陣喧鬧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喂！你們憑什么沒收我的東西？"一個女生的聲音尖銳地劃破午休的寧靜。

真嗣好奇地走近，看到教導(dǎo)主任正和一個紅發(fā)女生對峙。女生穿著改短了的校服裙，領(lǐng)帶松松垮垮地掛著，一頭鮮艷的橙紅色長發(fā)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明日香！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了！上課時間化妝，違反校規(guī)！"教導(dǎo)主任手里拿著一個紅色的化妝包。

"化妝是基本禮儀好嗎？難道要我素面朝天像個病人一樣？"被叫做明日香的女生雙手叉腰，毫不退縮。

真嗣不由自主地被她的氣勢所震懾。在他的人生中，從未見過有人敢這樣和老師說話。

"明天叫你家長來學(xué)校！"教導(dǎo)主任氣呼呼地轉(zhuǎn)身離開。

明日香做了個鬼臉，轉(zhuǎn)身時發(fā)現(xiàn)了躲在樹后的真嗣。"看什么看？沒見過美女?。?

真嗣慌忙搖頭："不、不是...我只是..."

"哼，膽小鬼。"明日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是那個...碇老師的兒子對吧？聽說你是什么社團的唯一成員？真是可悲。"

真嗣感到臉頰發(fā)燙。他沒想到自己在學(xué)校這么"有名"。

"是戲劇社..."他小聲回答。

"戲劇社？"明日香突然眼睛一亮，"喂，加入你們社團有什么好處？能逃課嗎？"

"呃...不能，但是..."真嗣突然靈光一閃，"如果你加入的話，可以自己寫劇本，演主角..."

明日香摸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聽起來不錯。我加入！不過有個條件——我要當(dāng)女主角！"

就這樣，戲劇社有了第二名成員——惣流·明日香·蘭格雷，一個日德混血的轉(zhuǎn)學(xué)生，性格張揚，自信到近乎傲慢，但確實有著驚人的美貌和表現(xiàn)力。

當(dāng)天放學(xué)后，真嗣在圖書館遇到了綾波麗。她是年級第一的優(yōu)等生，有著罕見的藍色短發(fā)和紅色眼睛，總是獨自一人，幾乎不與人交流。真嗣經(jīng)常在圖書館看到她，兩人偶爾會交換一個禮貌的點頭。

今天，綾波麗面前攤開的是一本《莎士比亞戲劇全集》。

"你喜歡戲??？"真嗣鼓起勇氣問道。

綾波麗抬起頭，紅色的眼睛平靜如水："只是課程要求閱讀。"

"哦...我是戲劇社的社長。如果你有興趣..."

"社團人數(shù)不足會被廢除。"綾波麗突然說，"你需要成員。"

真嗣驚訝于她居然知道這件事。更讓他驚訝的是，綾波麗接著說："我可以加入。但我不會表演。"

就這樣，戲劇社有了第三名成員——綾波麗，一個謎一樣的少女。

第三天，真嗣在操場邊看到了正在打籃球的相田劍介和鈴原冬二。他們是學(xué)?；@球隊的替補，因為身高不夠而鮮有上場機會。

"嘿，碇！"相田熱情地招呼他，"聽說你的戲劇社快倒閉了？"

真嗣苦笑著點頭。

"要不我們加入吧！"鈴原突然說，"反正籃球隊也不缺我們兩個。"

"真的嗎？"真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dāng)然！"相田摟住他的肩膀，"不過你得答應(yīng)讓我們演英雄角色！"

于是，戲劇社一下子有了五名成員——剛好達到最低人數(shù)要求。真嗣第一次感到希望在心中萌發(fā)。

周五下午，所有成員第一次聚集在戲劇社活動室。明日香一進門就皺起鼻子："這地方真臟！我們要先大掃除！"

在她的指揮下，大家開始整理活動室。綾波麗安靜地擦拭窗戶，相田和鈴原搬動沉重的道具箱，明日香則負(fù)責(zé)指揮真嗣做這做那。

"沒想到你還挺有領(lǐng)導(dǎo)才能。"相田擦著汗說。

明日香得意地甩了甩紅發(fā)："那當(dāng)然！我在德國時可是學(xué)校話劇社的臺柱！"

"德國？"鈴原好奇地問。

"我媽媽是德國人，爸爸是日本外交官。我在德國長大，去年才回來。"明日香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復(fù)雜，但很快又恢復(fù)了自信，"總之，論表演經(jīng)驗，我比你們所有人都強！"

打掃完畢后，真嗣召集大家開會："下個月就是校園文化祭了，我們需要準(zhǔn)備一個節(jié)目。有什么想法嗎？"

"當(dāng)然是《羅密歐與朱麗葉》！我來演朱麗葉！"明日香立刻舉手。

"呃...我們只有五個人..."真嗣猶豫道。

"我可以演羅密歐！"相田興奮地說。

"不行！羅密歐應(yīng)該由社長來演！"明日香指著真嗣，"這是傳統(tǒng)！"

真嗣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我、我不行的...我從來沒有..."

"那就別當(dāng)社長了！"明日香毫不客氣地說。

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這時，一直沉默的綾波麗突然開口："也許我們可以選擇一個角色較少的現(xiàn)代劇?；蛘咦约壕帉憚”?。"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她。這是綾波麗第一次說這么多話。

"好主意！"鈴原打破了沉默，"我們可以寫一個關(guān)于...呃...校園生活的故事！"

討論持續(xù)到天黑。最終，大家決定共同創(chuàng)作一個原創(chuàng)劇本，講述幾個性格迥異的學(xué)生被迫組成團隊完成項目的故事——某種程度上，這正反映了他們自己的處境。

接下來的一周，戲劇社的活動如火如荼。明日香堅持要演女主角，一個驕傲任性的轉(zhuǎn)學(xué)生；相田和鈴原爭著演英雄角色；真嗣被推選為男主角，一個內(nèi)向但善良的班長；而綾波麗則出人意料地同意出演一個神秘的外星訪客。

"你的角色臺詞很少，但很重要。"明日香對綾波麗說，"你是改變所有人命運的關(guān)鍵。"

綾波麗只是點點頭，默默地背誦著自己的臺詞。

排練并不順利。明日香總是挑剔其他人的表演，尤其是真嗣的。"你的表情太僵硬了！聲音太小了！這樣觀眾根本感受不到角色的感情！"她常常這樣大聲批評。

真嗣每次都會道歉，然后更加緊張，表現(xiàn)得更糟。相田和鈴原則常常忘記臺詞，把排練變成鬧劇。只有綾波麗始終完美地完成自己的部分，但她的表演缺乏情感，就像在朗讀課文。

文化祭前兩周，情況變得更加糟糕。明日香和真嗣因為一個場景的演繹方式大吵一架。

"你根本不懂表演！"明日香氣得滿臉通紅，"這樣下去我們的節(jié)目會成為全校的笑柄！"

"那你說該怎么辦？"真嗣罕見地提高了聲音，"我已經(jīng)盡力了！"

"你的'盡力'連及格線都達不到！"明日香抓起書包沖出了活動室。

剩下的成員面面相覷。

"她太苛刻了。"鈴原搖頭。

"但她說的沒錯。"真嗣沮喪地坐下，"我確實不適合當(dāng)主角。"

相田拍拍他的肩膀："別灰心，兄弟。我們還有時間改進。"

一直沉默的綾波麗突然站起來："我去找她。"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她。綾波麗補充道："明日香同學(xué)在屋頂。我去和她談?wù)劇?

天臺上，明日香在吹風(fēng)，風(fēng)將她的裙角揚起，她還是那副高傲的雙手叉腰樣子。

“明日香?！?/p>

“關(guān)系戶？你來找我做什么？你不去排你的練嗎？”

“這次的演出對于真嗣來說很重要，他也要給他爸爸看?！?/p>

“他給他爸爸看關(guān)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的爸爸，我憑什么關(guān)心他？”

“表演那天是他爸爸的生日，希望你能回來。”綾波麗頭也不回地走了

“……”

真嗣不知道綾波麗和明日香談了些什么，但第二天，明日香的態(tài)度明顯軟化了許多。她甚至主動向真嗣道歉："我們...重新開始吧，但是，誰想要和你們這幫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一起排練…"

排練逐漸步入正軌。真嗣在大家的鼓勵下慢慢找到了自信，表演也自然了許多。明日香依然挑剔，但開始用更建設(shè)性的方式提出建議。相田和鈴原雖然還是會忘詞，但他們天生的幽默感為角色增添了不少魅力。

而綾波麗...她的變化最令人驚訝。有一天排練時，當(dāng)她說出那句關(guān)鍵臺詞"我來改變你們的命運"時，所有人都愣住了。她的聲音依然平靜，但眼神中流露出一種深邃的情感，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真的擁有改變一切的力量。

"綾波...你太棒了！"明日香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就是這種感覺！但是，我才沒有因為你這樣的小小成就而高興…你給我聽清楚了，以后就這樣演！"

綾波麗微微點頭，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微笑。這是真嗣第一次看到她笑。

文化祭前一天，意外發(fā)生了。明日香因為食物中毒被送進了醫(yī)院。

"醫(yī)生說要休息至少三天..."真嗣掛斷電話，臉色蒼白，"沒有女主角，我們怎么辦？"

活動室里一片死寂。他們辛苦排練了一個多月的劇目，在即將上演的前一天失去了最重要的角色。

"取消演出吧。"鈴原沮喪地說。

"不行！"相田捶了下桌子，"我們準(zhǔn)備了這么久..."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轉(zhuǎn)向綾波麗。她靜靜地坐在角落，藍色的短發(fā)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綾波..."真嗣猶豫地開口，"你能...代替明日香演女主角嗎？"

綾波麗抬起頭，紅色的眼睛直視真嗣："我沒有明日香同學(xué)的表演才能。"

"但你是唯一熟悉所有臺詞的人。"相田說，"除了明日香，只有你參加了每一次排練。"

"拜托了，綾波。"真嗣真誠地說，"不是為了社團，而是為了我們...為了明日香。她一定不希望我們的努力白費，她雖然嘴上說著不在意，但你也知道的。"

綾波麗沉默了片刻，然后輕輕點頭："我會盡力。"

“我能做到嗎？”大家走后，她輕輕地念叨著。

文化祭當(dāng)天，禮堂座無虛席。當(dāng)幕布拉開時，真嗣緊張得幾乎說不出臺詞。但當(dāng)他看到站在舞臺中央的綾波麗——她穿著明日香的戲服，戴上了假發(fā)——他突然平靜了下來。

綾波麗的表演出乎所有人的預(yù)料。她沒有模仿明日香的張揚風(fēng)格，而是賦予角色一種內(nèi)斂而強大的氣質(zhì)。當(dāng)她說出那句關(guān)鍵臺詞時，整個禮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她的表演所震撼。

演出結(jié)束后，觀眾報以熱烈的掌聲。真嗣看到前排的洞木光甚至擦起了眼淚。當(dāng)他們謝幕時，醫(yī)院的明日香打來了電話："我聽說了！你們這群笨蛋居然成功了！等我回去再好好慶祝！你們要是敢背著我開慶功會，我就把你給殺了！"

活動室里，大家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中。相田和鈴原互相拍打著后背，真嗣則收到了同學(xué)們的祝賀。只有綾波麗安靜地坐在一旁，但她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樣冷漠。

"綾波，"真嗣走到她面前，"謝謝你。沒有你，我們不可能成功。"

綾波麗搖搖頭："是所有人的努力。"

"不，是你改變了我們的命運。"真嗣微笑著說出了劇中的臺詞，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很好。

這一次，綾波麗的微笑明顯了許多，像初春的陽光，溫暖而不刺眼。

“這，就是開心嗎?！?/p>

就在這時，活動室的門被推開，碇源堂走了進來。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真嗣緊張地站直了身體，明明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對自己的任何評價，但太陽穴還是不由自主地突突跳動。

"表演...不錯。"碇源堂簡短地說，然后轉(zhuǎn)向綾波麗，"尤其是你，麗。我不知道你有這樣的才能。"

綾波麗點點頭："謝謝您的夸獎，碇老師。"

碇源堂離開后，相田吹了聲口哨："哇，連'魔鬼老師'都來夸我們了！我們是不是要出名了？"

大家笑了起來，連綾波麗的嘴角也再次上揚。真嗣看著這些一個月前還幾乎是陌生人的伙伴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許，這就是明日香常說的"團隊精神"吧。

他不知道戲劇社會走向何方，也不知道他們這群性格迥異的人能否繼續(xù)和諧相處。但此刻，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碇真嗣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