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就到了朝瑰出嫁的那天。

宮里紅綢掛了半條街，送親的儀仗從午門排到了城外，鼓樂聲震天響，卻掩不住幾分離別的凄惶。

皇上和皇后親自送到了城門口，站在高臺上看了許久，才轉(zhuǎn)身回宮。

皇上沒回養(yǎng)心殿，徑直去了承乾宮。

而幾乎是同一時間，敬妃馮若昭也帶著一身未散的脂粉氣，腳步匆匆地進了翊坤宮。

她早上去了朝瑰的宮里送嫁，卻沒敢跟著出城，怕看了那場面忍不住掉眼淚。

“這么快就回來了？”年世蘭正讓侍女撤下桌上的早膳，見她進來，笑著起身迎了迎。

馮若昭臉上還帶著愁緒，眼圈紅紅的，年世蘭便拍了拍她的手，溫聲道：“身為皇家公主，這是她的職責，你也不必太過難過。去了準葛爾，有咱們大清做靠山，日子不會太苦的?！?/p>

馮若昭卻搖了搖頭，抬手抹了把眼角，從袖中取出一個素箋封著的信。

那信封是用淡紫色的錦緞糊的，邊角繡著幾朵小小的蘭草，是朝瑰慣常喜歡的樣式。

“這個是朝瑰讓我給你的。”她把信遞過來，指尖捏著信紙邊角，遞過來時指尖微顫。

年世蘭倒是有些意外，挑了挑眉，伸手接了過來。

拆開信封，里面只有一張薄薄的宣紙，上面是朝瑰那筆略顯稚嫩卻力道十足的字，只寫了寥寥幾句：“大恩不言謝。今日之事，日后定會報答?！?/p>

沒有稱呼，沒有落款，卻字字真切。

年世蘭看完，指尖捏著信紙輕輕晃了晃，隨即只是笑笑，轉(zhuǎn)身走到炭盆邊，就著里面的余火把信紙燒了。

火苗舔舐著宣紙，很快就卷成了灰燼，被她用銀箸撥了撥，散在炭灰里，沒留下一點痕跡。

“你……”馮若昭沒想到她竟就這么燒了，驚得站了起來。

“我沒想過要她報答?！蹦晔捞m回身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語氣淡淡的，“日后的事，誰又能說的準呢？她在準葛爾好好的，比什么都強。這信留著反倒多余，燒了干凈?！?/p>

馮若昭看著她平靜的側(cè)臉，愣了愣，隨即也坐下了，嘆了口氣：“你啊，總是這樣?！?/p>

年世蘭笑了笑，沒接話，轉(zhuǎn)而說起了別的：“對了，劉貴人的腿雖然好了，但是恩寵卻不如之前了。馬上就要到年下了，宮里要忙起來，怕是皇后不會讓劉貴人和祺貴人待的太久了?！?/p>

“是啊?！瘪T若昭也明白她的意思，“說到底緋昀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下床了，皇上先前是念著她受了傷，多照看了幾分，如今新鮮勁兒過了，慢慢就忘了……”

“皇后留著她們，原是想借她們的手做點什么，如今她們失了寵，留著反倒礙眼，怕是要尋個由頭把她們放出來，再讓她們蹦跶幾日?！?/p>

“那就讓她們出來吧。”年世蘭端著茶杯的手指輕輕敲著杯沿，眼里閃過一絲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本宮倒是想看看，她們到底有什么手段。反正誰都知道她們兩個的身后是皇后，真要鬧出事來，也賴不到別人頭上?！?/p>

她根本沒把這兩個人放在心上，不過是皇后手里的棋子，翻不出什么大浪。

正說著，門外突然傳來周寧海略顯急促的腳步聲，還沒等進門，他那帶著幾分興奮的聲音就先傳了進來：“娘娘大喜！”

年世蘭和馮若昭對視一眼，都有些不解。

年世蘭揚聲道：“進來吧，什么喜事兒？”

周寧海掀簾進來，臉上堆著笑，進門時腳步都輕快了些，手里的拂塵都忘了規(guī)矩地晃了晃：“是惠貴人！惠貴人有喜了！”

“真的假的？”馮若昭一下子站了起來，眼里滿是驚喜，“我早上從咸福宮出來的時候還沒聽說呢，怎么這么快就……”

她和沈眉莊素來交好，聽說她有孕，比自己得了恩寵還高興。

年世蘭臉上也帶著笑，心里卻“咯噔”一下。

她端著茶杯的手微微收緊，指尖在微涼的瓷壁上掐了掐。

前世沈眉莊假孕的事像根刺扎在心頭，雖知道這一世許多事都變了，可還是忍不住犯嘀咕。

“是真的！”周寧海忙點頭，語氣肯定，“剛才太醫(yī)剛從咸福宮出來，診脈說是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呢！皇上和莞嬪娘娘已經(jīng)過去了，奴才這就趕緊來給娘娘報喜！”

他知道年世蘭和惠貴人雖不算親近，卻也無冤無仇，何況惠貴人是莞嬪的姐妹，總歸是件好事。

“那咱們得去咸福宮看看。”馮若昭已經(jīng)急著往外走，又回頭拉年世蘭，“走，咱們快去瞧瞧眉莊！”

年世蘭壓下心頭那點疑慮，也站起身：“是該去看看?！?/p>

不管真假，眼下她都得去，若是真有孕，自然該道喜。

若是有別的貓膩，去了也能瞧出些端倪。

兩人快步往咸福宮去，還沒走到院門口，就聽見屋里傳來皇上爽朗的笑聲，震得窗欞都嗡嗡響。

緊接著，便是皇上帶著笑意的吩咐聲，清清楚楚地傳到了外面：“晉惠貴人為惠嬪，賜宮啟祥宮！”

馮若昭一聽，腳步更急了，笑著道：“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眉莊這可算是苦盡甘來了！”

年世蘭跟著她進了屋，剛跨過門檻就揚聲笑道：“恭喜惠嬪了！臣妾可是在外面就聽到了皇上的話呢，這可是雙喜臨門啊?！?/p>

屋里暖融融的，沈眉莊正半靠在軟榻上，臉色帶著剛得知喜訊的紅暈，見她們進來，想要起身行禮，被皇上按住了。

甄嬛站在榻邊，手里還捏著一方繡帕，臉上是藏不住的喜色，見她們進來，笑著福了福身：“給貴妃娘娘請安，給敬妃娘娘請安?！?/p>

“皇上萬福金安?！蹦晔捞m和馮若昭給皇上行了禮。

“都起來吧?！被噬犀F(xiàn)在眼里幾乎只有沈眉莊，一手扶著榻邊，一手拍了拍沈眉莊的手背，笑得合不攏嘴，“眉莊如今有了身孕，仔細著些，不必多禮?！?/p>

他轉(zhuǎn)頭看向年世蘭和馮若昭，語氣帶著幾分鄭重，“正好你們來了，朕已經(jīng)給惠嬪賜了啟祥宮。那處宮殿安靜，離養(yǎng)心殿也近，方便照看。她現(xiàn)在懷著龍?zhí)ィ菍m里最要緊的人，你們兩個人常來走動走動，多幫襯著一些?！?/p>

“那是自然的?！蹦晔捞m走到榻邊，目光落在沈眉莊的小腹上，見她眉宇間是真切的柔和，不似前世假孕時那般強撐的緊張，心里那點疑慮稍稍散了些。

她笑著打趣道：“現(xiàn)在惠嬪可是咱們宮里的‘寶貝疙瘩’了，別說幫襯，就是讓臣妾日日來給您請安，臣妾都樂意?！?/p>

沈眉莊被她說得臉上更紅了，輕輕拉了拉甄嬛的手，眼里閃著淚光，卻笑著道：“貴妃娘娘說笑了。能得皇上和娘娘們照拂，是臣妾的福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