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捻佛珠的手頓了頓,抬眼看向皇上,眼神里沒什么驚訝,反而帶著點早有預(yù)料的平靜:“皇帝說皇后勾結(jié)敦親王,可有證據(jù)?是敦親王親口承認(rèn)的,還是你查到了什么憑證?”
她太了解皇上了,若是真有確鑿證據(jù),他不會站在這里和她商量,早就直接去景仁宮問罪了。
現(xiàn)在過來,無非是證據(jù)不足,心里又咽不下這口氣,想找她討個主意,或是想讓她出面敲打皇后。
皇上被問得一噎,臉色更沉了些:“證據(jù)倒是沒有直接的,可皇額娘想想,宮門口的守衛(wèi)全被敦親王的人殺了,卻沒有一個人跑回來稟報,他的人就這么大搖大擺地摸到了翊坤宮。”
“這宮里,除了皇后,誰能調(diào)動守衛(wèi),誰能讓宮里的人閉嘴?不是她,還能有誰?”他越說越激動,語氣里帶著點后怕,“昨夜傷的是世蘭,若是那些人沒去找世蘭,而是直接沖進養(yǎng)心殿,兒子如今能不能安然站在這里,都不好說!”
太后嘆了口氣,放下手里的佛珠,緩緩說道:“哀家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也知道皇后這次做得過分??蓻]有真憑實據(jù),你這話就不能輕易說出口。”
“——她是你的皇后,是六宮之主,更是純元的親妹妹。你信不過宜修,難道還信不過純元?純元活著的時候,最是溫柔賢淑,她的妹妹,怎么會做出勾結(jié)親王、謀害皇上的事?”
又是純元。
皇上聽到這個名字,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瞬間就沉默了。
他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攥緊,心里的火氣被這三個字壓了下去。
他不是不知道純元是皇后的護身符,可每次聽到這個名字,他就沒辦法狠下心來。
純元是他心里的白月光,是他這輩子最遺憾的人,就算宜修做錯了,只要沒觸及底線,只要想到純元,他就狠不下心處置她。
太后看著他沉默的樣子,心里也清楚他的軟肋,又放緩了語氣:“有些事,光靠猜是沒用的?!?/p>
“你若是心里有疑慮,就親自去景仁宮問問皇后。她是你的妻子,你問她,她總該給你一個說法?!?/p>
皇上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兒子知道了。有些事,確實得親自問問她,才能放心?!?/p>
說完,他對著太后行了個禮,轉(zhuǎn)身就往殿外走。
腳步匆匆,顯然是急著去景仁宮問個明白。
太后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口,輕輕搖了搖頭,剛想拿起佛珠繼續(xù)捻,就見竹息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壓低聲音說道:“太后,宮里來消息了,皇后娘娘今兒一早,已經(jīng)把她那個遠房表妹葉赫那拉絮姌給召進宮了,這會兒人就在景仁宮里?!?/p>
“什么?”太后猛地抬起頭,聲音都提高了幾分,手里的佛珠嘩啦一聲掉在案上,滾了幾顆出去。
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昨晚才特意讓人給皇后傳了話,讓她安分些,別在這個時候惹事,結(jié)果宜修不僅沒收斂,反而還急著把絮姌召進宮!
太后的臉色沉了下來,手指掐著眉心,語氣里滿是失望:“這個宜修,真是越來越不知死活了!絮姌那丫頭,哪里是表面上看著那么單純?她心思深著呢,當(dāng)年在葉赫老家,就不是個安分的主。”
“宜修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正是皇上懷疑她的時候,她倒好,還敢把絮姌召進宮。她以為憑著一個絮姌,就能拴住皇上的心?”
她頓了頓,越想越氣:“若是絮姌不愿意進宮,宜修非要把她塞給皇上,那丫頭心里記恨,等將來得寵了,第一個要扳倒的就是宜修。若是絮姌愿意進宮,她心里定有自己的打算,絕不會甘心只做皇后的棋子,到時候景仁宮怕是要更亂!”
“宜修啊宜修,她真是以為自己的后位穩(wěn)如泰山,以為有純元護著,皇上就不會動她?”
竹息站在一旁,不敢說話,只能低著頭聽著。
太后緩了緩氣,語氣重新變得冷靜:“等皇上離開景仁宮,你就去景仁宮傳哀家的口諭,把絮姌給哀家召到壽康宮來,就說哀家多年沒見她,想跟她聊聊家常。”
“哀家倒要看看,這個葉赫那拉絮姌,到底是個什么模樣,又到底有什么心思?!?/p>
她現(xiàn)在真是有些不想管宜修了,可誰讓宜修是純元的妹妹,是她看著長大的,就算再氣,也不能真的不管不問。
景仁宮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沒人知道。
只知道皇上進去后,殿門就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實,連個伺候的宮女都不許靠近。
半個時辰后,皇上臉色鐵青地從景仁宮里出來,甩著袖子,連句話都沒跟皇后說,直接就回了養(yǎng)心殿。
那臉色,比剛才在壽康宮時還要難看,宮里的太監(jiān)宮女見了,都嚇得趕緊低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誰都能猜到,皇上在景仁宮肯定沒問出什么好結(jié)果。
要么是皇后哭哭啼啼地不認(rèn)賬,搬出純元來求情,要么是皇上發(fā)現(xiàn)了什么,卻因為沒有證據(jù),只能憋著火出來。
可更讓人意外的還在后面。
皇上剛回養(yǎng)心殿沒一盞茶的功夫,就傳了口諭,讓景仁宮的葉赫那拉絮姌立刻去養(yǎng)心殿見駕。
這道口諭一出來,宮里瞬間就炸了鍋。
誰都知道,皇上今兒一早就去了翊坤宮,又去了壽康宮,還去了景仁宮,卻唯獨把絮姌召進了養(yǎng)心殿,而且一進去,就待了整整一天,連晚膳都是在養(yǎng)心殿傳的,壓根沒回景仁宮。
年世蘭得到這個消息時,正靠在窗邊看雪。
頌芝從外面回來,壓低聲音把宮里的動靜說了一遍,語氣里帶著點緊張:“娘娘,現(xiàn)在宮里都在說,那位絮姌姑娘,眉眼長得跟純元皇后一模一樣,比莞貴人和謙貴人加起來還像——皇上見了她,就挪不開眼了,連景仁宮都沒回。”
年世蘭沒回頭,只是看著窗外飄落的細雪,雪花落在庭院里的梅枝上,很快就積了薄薄一層。
她端起桌上的熱茶,喝了一口,茶水的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卻沒驅(qū)散心里的寒涼。
她冷笑一聲,語氣里滿是諷刺:“甄嬛和劉鶯鶯加一起,也只堪堪有幾分像純元,一個像她的才情,一個像她的眉眼,如今來了個既像才情又像眉眼的,皇上自然是挪不開眼了。”
“——畢竟,這才是他心里最想要的‘純元影子’啊?!?/p>
她頓了頓,眼神里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輕聲說道:“如今還是正月,宮里不宜加封,若是過了正月,怕是明天這個表妹,就要被封個貴人、嬪位什么的了?!?/p>
“說起來,皇上也是可憐。活了這么大,心里裝著的,從來都只是一個死人的影子,連自己喜歡誰、不喜歡誰,都分不清楚?!?/p>
“娘娘!”頌芝一聽這話,嚇得趕緊出聲打斷她,眼神緊張地掃了一眼殿里伺候的幾個宮女太監(jiān),然后對著他們厲聲說道,“你們都先下去!沒有本宮和娘娘的吩咐,不許進來!”
宮女太監(jiān)們哪里敢多待,趕緊低著頭,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殿門被輕輕關(guān)上,只剩下年世蘭和頌芝兩個人,還有炭盆里木炭偶爾發(fā)出的噼啪聲。
年世蘭看著頌芝這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你怕什么?就算這話傳到皇上耳朵里,他也只會覺得本宮是吃醋了,是嫉妒那個絮姌得寵。畢竟,在他眼里,本宮從來都是個愛爭風(fēng)吃醋的性子,不是么?”
“就算是這樣,這些話也還是少說的好?!表炛プ叩剿磉叄闷鹱郎系呐L(fēng),輕輕給她披在肩上。
她的語氣里滿是擔(dān)憂,“娘娘,如今宮里的局勢不明,皇后有絮姌這個籌碼,皇上又偏心著絮姌,敦親王的事還沒徹底了結(jié),您又有傷在身。這個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錯了,一切都得小心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