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莊沉默了。

她想反駁，卻找不到合適的話。

甄嬛說得有道理，可她又不想讓甄嬛太過失落。

過了片刻，她才緩緩開口，語氣里帶著點不確定：“也不能這么絕對。”

“你看我，還有華貴妃娘娘，我們和你、和劉鶯鶯，不就一點都不像嗎？還有從前的麗嬪、徐湘頤，也沒聽說和誰相似，皇上不也一樣待她們好過？”

甄嬛聽著這話，心里稍微松了點，可那點疑慮還是沒散。

沈眉莊說的是事實，可那些人得到的好，和皇上對她、對劉鶯鶯、對絮姌的偏寵，終究是不一樣的。

她捏著帕子，沒再說話，屋子里只剩下炭盆里木炭的噼啪聲，氣氛又沉了下來。

沈眉莊見她還是愁眉不展，知道她心里的結沒解開，便換了個話題，語氣放得柔和：“行了，別再糾結這些了?！?/p>

“皇上的心思本就難猜，你越想越愁，反倒傷了自己的身子。咱們在宮里過日子，總得學會自我開解，不然這往后幾十年，難道要天天揪著這些事難過？”

她說這話時，眼底也閃過一絲落寞。

誰不想得到皇上的真心？

可宮里的真心太難得，與其強求，不如先顧好自己。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已經(jīng)微微隆起，再過幾個月，孩子就要出生了，這才是她現(xiàn)在最該在意的事。

甄嬛見她語氣里帶著點悵然，又想到她懷著孕，怕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她，趕緊收斂了神色，勉強笑了笑：“是我不好，光顧著自己發(fā)愁，倒讓你也跟著不開心了。不說這個了，咱們說點別的。”

她頓了頓，想起之前的事，問道：“對了眉姐姐，雖然皇上說這幾日不用去景仁宮請安，可太后那邊，你總該去走動走動吧？你懷著孕，太后多疼你，去陪陪她，她也高興。”

“去過了?！鄙蛎记f摸了摸肚子，語氣里帶著點暖意，“昨兒個就去了，只是太后說她受了點風寒，怕過了病氣給我，讓我過些日子再去。還特意讓竹息姑姑給我拿了些安胎的藥材，說都是太醫(yī)院挑出來的好東西。”

甄嬛聽了，放心地點點頭，又拉過她的手，輕輕放在她的肚子上，語氣里滿是關切：“溫太醫(yī)現(xiàn)在還日日來給你請脈嗎？胎兒怎么樣？穩(wěn)不穩(wěn)定？”

提到孩子，沈眉莊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真切的笑容，眼底的落寞散去不少：“溫大人日日都來，華貴妃娘娘還特意把江誠江太醫(yī)派過來了?！?/p>

“你也知道，江太醫(yī)是宮里出了名的安胎圣手，從前賢妃懷皇子時，就是他給調理的。他們倆一起給我看，說胎兒很穩(wěn)，發(fā)育得也很好?！?/p>

她頓了頓，聲音壓得低了些，帶著點小竊喜：“今日溫大人給我診脈時，還悄悄跟我說，看脈象，這孩子怕是個阿哥呢?！?/p>

“真的？”甄嬛一聽，眼睛瞬間亮了，激動地抓住沈眉莊的手，“那可太好了！眉姐姐，若是你能生個阿哥，那你封妃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皇上素來看重皇子，太后又疼你，到時候定能給你晉位份！”

沈眉莊笑著搖了搖頭，語氣淡然：“封不封妃的，原也不打緊。你知道我的性子，本就不在意這些虛名。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強。”

話是這么說，可甄嬛知道，她心里不是真的全不在意。

沈眉莊對皇上的感情，雖不如自己濃烈，卻也盼著能得到皇上的看重。

更何況，她現(xiàn)在懷了孩子，位份越高，孩子將來的處境就越好。

甄嬛握著她的手，語氣誠懇：“你不在意，可孩子不能不在意啊。等孩子出生了，若是你的位份高些，他在宮里的身份就更尊貴，旁人也不敢輕易怠慢他，這都是為了孩子好?！?/p>

沈眉莊沉默了。

甄嬛的話，說到了她的心坎里。

她不是沒想過這些，宮里的孩子，生來就帶著等級之分，位份低的妃嬪生的孩子，就算是阿哥，也難免被人輕視。

她抬手輕輕撫摸著肚子，眼神里多了幾分堅定：“你說的道理，我懂。只是……”

她頓了頓，像是下定了決心，抬頭看向甄嬛，聲音壓得很低：“我想著，若是這個孩子能平安降生，就把他送到壽康宮，讓太后撫養(yǎng)?！?/p>

“讓太后撫養(yǎng)？”甄嬛愣住了，眼里滿是不解，“眉姐姐，你怎么會有這個想法？孩子在自己身邊長大，才最親啊。你辛辛苦苦生下來，怎么舍得讓他離開你？”

“舍得不舍得，也得為孩子的將來考慮。”沈眉莊的語氣里帶著點無奈，又帶著點決然，“你想想，就算我能晉到妃位又怎么樣？上面有華貴妃娘娘壓著，還有皇后娘娘虎視眈眈……”

“皇后素來容不下有皇子的妃嬪，當年賢妃的孩子沒保住，你以為真的是意外嗎？我就算位份再高，在皇后跟前也討不到好，這孩子留在我身邊，怕是很難平安長大?！?/p>

她嘆了口氣，眼神里滿是母親的擔憂：“可若是把他送到太后膝下就不一樣了。太后是皇上的生母，身份尊貴，皇后再大膽，也不敢動太后身邊的孩子?！?/p>

“我不求他將來能有多大的出息，能封王拜相，只求他能平平安安地長大，遠離宮里的這些爭斗，就夠了?！?/p>

甄嬛看著她眼底的懇切，心里一陣發(fā)酸。

可憐天下父母心，沈眉莊為了孩子，竟愿意忍受母子分離之苦。

她握住沈眉莊的手，語氣里滿是理解：“我懂了。你這都是為了孩子好。父母愛其子，則為之計深遠，你想得比我周全?！?/p>

“只是這件事，還得慢慢謀劃?！鄙蛎记f說道，“太后雖疼我，可她年紀大了，未必愿意再撫養(yǎng)一個小孩子?！?/p>

“而且這件事，還得先跟華貴妃娘娘通個氣。你也知道，華貴妃娘娘在宮里說話有分量，若是能得她幫襯，這件事就好辦多了?！?/p>

甄嬛點了點頭：“你說得對。華貴妃娘娘雖看著厲害，卻不是個不講理的人，她疼孩子，知道你是為了孩子好，定會幫你說話的。只是你得找個合適的機會跟她說，別太著急?！?/p>

“我知道，心里有數(shù)呢?！鄙蛎记f笑了笑，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把這事跟甄嬛說了，心里舒服多了，也多了個可以商量的人。

甄嬛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夜色已經(jīng)深了，窗紙上的宮燈光影都淡了些。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再晚些，宮道上就更黑了，走路也不方便?！?/p>

沈眉莊也跟著站起來，送她到門口，伸手幫她理了理披風的領口，語氣里滿是叮囑：“回去路上小心些，讓小太監(jiān)提著燈走在前頭，別摔著。若是路上冷，就把披風的帽子戴上，別凍著了?！?/p>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外面涼，別凍著肚子里的孩子?！闭鐙中χ牧伺乃氖郑D身跟著宮女走了出去。

沈眉莊站在門口，看著甄嬛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輕輕嘆了口氣，轉身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