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蘭看著馮若昭若有所思的眼神，心里明鏡似的，她定是在驚訝自己如今的謀略，可有些事，不必解釋，解釋了反而落了下乘。

她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語氣平淡：“你還要去給皇上回話，本宮就不留你了?！?/p>

馮若昭笑著起身，理了理裙擺：“你倒是該去養(yǎng)心殿一趟，免得皇上等急了?！?/p>

她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年世蘭一眼，眼底藏著幾分復雜。

眼前的年世蘭，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只會恃寵而驕的華貴妃，她的沉穩(wěn)和算計，讓人心生敬畏，也讓人慶幸是同盟而非敵人。

頌芝送馮若昭出門，回來時見年世蘭正對著鏡中的自己發(fā)呆，連忙問道：“娘娘，咱們現在去養(yǎng)心殿見皇上嗎？”

“去是要去的，可不能就這么空著手去?！蹦晔捞m轉過身，指尖劃過梳妝臺上的玉簪，眼底閃過一絲算計，“咱們先去端妃姐姐那兒坐坐?！?/p>

“她久病在床，宮里的事卻看得通透，正好借她的口，讓皇上知道本宮不是獨斷專行?！?/p>

頌芝連忙應下，扶著年世蘭往外走。

剛過翊坤宮的月亮門，就見皇上帶著蘇培盛迎面走來，明黃色的龍袍在陽光下格外耀眼。

“臣妾給皇上請安。”年世蘭連忙屈膝行禮，故意皺著眉，語氣帶著幾分愁緒，“皇上怎么來了？可是為了儲秀宮的事？”

皇上伸手扶起她，指尖觸到她微涼的手，語氣柔和：“朕聽說你把齊妃和祺貴人都叫去問話了，特意來看看你。你這是要去哪兒？”

“臣妾正愁著沒主意呢。”年世蘭嘆了口氣，眼神里滿是為難，“緋昀的事牽扯到皇子額娘，臣妾實在不敢擅作主張，想著去端妃姐姐那兒問問她的意思，她見多識廣，定能給臣妾指條明路?！?/p>

皇上聽她這么說，心里更滿意了。

既顧著緋昀，又念著三阿哥，還懂得請教長輩，比以前沉穩(wěn)多了。

他拉著年世蘭的手往回走：“何必去麻煩端妃？你說與朕聽，朕來給你做主?！?/p>

兩人回到翊坤宮暖閣，年世蘭屏退了所有宮人，只留蘇培盛在殿外候著。

她拉著皇上的手坐在軟榻上，語氣委屈又無奈：“皇上，臣妾真的太難了。齊妃說祺貴人出言不遜，才動手打了她；可祺貴人說，齊妃是為了逼她認下給緋昀下毒的罪……”

“臣妾查了香囊的事，齊妃那段時間確實繡了不少香囊，還問過祺貴人該放什么藥材，可她畢竟是三阿哥的額娘，臣妾實在不敢處置?！?/p>

她頓了頓，眼眶微微泛紅：“緋昀雖然不是臣妾親生的，可從她滿月起就在臣妾身邊，臣妾待她和珞寧一模一樣?！?/p>

“……若是輕饒了下毒的人，臣妾對不起緋昀，可若是重罰齊妃，又怕傷了三阿哥的心……皇上，您說臣妾該怎么辦？”

皇上的臉色越聽越沉，手指重重敲著榻邊的矮幾：“齊妃真是好大的膽子！緋昀才兩歲，她也下得去手！”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決絕，“三阿哥已經不小了，該明辨是非了，不能因為他縱容他額娘。齊妃褫奪封號，降為答應，禁足長春宮，非詔不得出！”

年世蘭心里松了口氣，臉上卻依舊帶著猶豫：“可是皇上，齊妃畢竟生了三阿哥，這么處置會不會……”

“朕已經顧念三阿哥了，若是換了別人，早就廢入冷宮了！”皇上打斷她，語氣里滿是厭惡，“你按朕的旨意辦，出了事朕擔著?！?/p>

“臣妾遵旨?！蹦晔捞m連忙應下，心里卻清楚，皇上雖沒要齊妃的命，可從妃位降為答應，又被禁足，對齊妃這種把身份看得比命重的人來說，比殺了她還難受。

第二天一早，蘇培盛帶著圣旨去了長春宮。

明黃色的圣旨展開，“齊妃李氏，構陷妃嬪，意圖毒害公主，褫奪妃位，降為答應，禁足長春宮”的話像重錘，砸得齊妃當場暈了過去。

消息傳遍后宮時，三阿哥弘時正在上書房讀書，一聽說額娘被降為答應，還被禁足，扔下書本就往長春宮跑。

可長春宮的朱漆大門已經貼上了封條，門口守著兩個侍衛(wèi)，任憑他怎么喊，都不讓進。

“額娘！額娘您開門啊！”弘時趴在門上，眼淚砸在冰冷的門板上，“兒子來看您了！您怎么樣了？”

過了許久，門內才傳來齊妃沙啞的聲音：“弘時，你聽額娘說……你要爭氣，一定要聽皇后娘娘的話，只有跟著皇后，你才能當太子，額娘才有出頭之日！”

“額娘，兒子不想當太子！兒子只想和您在一起！”弘時哭著喊道，“兒子去求皇阿瑪，求他放您出來！”

“不許去！”齊妃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幾分凄厲，“你要是敢去求情，額娘就死在里面！你記住，你是皇后的兒子，是嫡子！只有當上太子，你才能救額娘！”

弘時愣住了，他不懂額娘為什么到現在還想著太子之位。

他知道自己資質平平，皇阿瑪不喜歡他，可額娘卻像著了魔一樣，非要把他往那條路上推。

他咬了咬唇，只能順著額娘的話：“額娘，兒子知道了，兒子會聽皇后娘娘的話，您別生氣?！?/p>

門內的齊妃聽到這話，才松了口氣，聲音又軟了下來：“好孩子，額娘等你出息的那一天……”

弘時不知道，這竟是他和額娘最后一次對話。

第三日清晨，長春宮的侍衛(wèi)匆匆來報：“皇貴妃娘娘，長春宮……李答應歿了?！?/p>

年世蘭正在給珞寧梳辮子，聽到這話，梳子頓了頓，隨即又繼續(xù)動作，語氣平淡：“知道了。”

“頌芝，備車，去長春宮看看?！彼缇皖A料到了。

齊妃把三阿哥當成唯一的希望，如今被降位禁足，又怕自己連累兒子，自戕是她唯一的選擇。

到了長春宮，就見皇上和弘時已經在殿內。

弘時趴在床邊，哭得撕心裂肺，皇上站在一旁，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齊妃躺在床榻上，穿著一身素白的舊衣，嘴角帶著一絲血跡，顯然是服毒自盡。

“臣妾給皇上請安。”年世蘭走上前，語氣里帶著幾分惋惜，“李答應怎么就這么想不開……”

“怎么想不開，皇貴妃會不知道嗎？”弘時猛地抬起頭，眼睛紅腫得像核桃，語氣里滿是怨恨，“若不是你逼額娘，額娘怎么會自殺？你就是想害我們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