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章

周以寧推開奶茶店玻璃門時，掛在門上的風鈴發(fā)出清脆聲響。周末的午后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木質(zhì)吧臺上，她下意識瞇了瞇眼。

"歡迎光——"熟悉的清冷聲音戛然而止。

周以寧抬頭，與站在收銀臺后的沈墨四目相對。他穿著印有奶茶店logo的黑色圍裙，頭發(fā)比在學(xué)校時稍顯凌亂，左手還拿著一個正在擦拭的雪克杯。

"沈...同學(xué)？"周以寧的視線從沈墨的臉移到他胸前別著的"實習生"名牌上。

沈墨放下杯子，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原味奶茶，半糖去冰，加椰果？"

周以寧怔住。這是她每次發(fā)傳單路過這家店時的固定點單，但從沒遇到過沈墨當班。

"觀察力不錯。"她將背包放在靠窗的座位上，"但今天要四季春，正常糖正常冰。"

沈墨挑眉："換口味了？"

"不，"周以寧從包里取出筆記本電腦，"因為今天不用省錢。"

她剛開機，店門又被推開。林妙挽著兩個女生走進來，校服裙擺比學(xué)校規(guī)定的短了三厘米，腳上是限量版的AJ球鞋。

"喲，這不是我們貧困助學(xué)金落選生嗎？"林妙一眼就鎖定了周以寧，"打工賺學(xué)費??？"

周以寧的指尖在鍵盤上停頓了一秒，繼續(xù)敲擊："我在寫作業(yè)，建議你也試試。"

"裝什么學(xué)霸！"林妙的高跟鞋踩得地板咚咚響，"服務(wù)員，我要你們店最貴的——"

她轉(zhuǎn)頭看到沈墨，聲音突然卡殼。沈墨面無表情地站在收銀臺后，手指在點單屏上輕敲："最貴的是58元的豪華水果茶，含智利車厘子和日本晴王葡萄。"

林妙的臉漲得通紅："沈墨？你怎么在...我是說..."

"打工。"沈墨的聲音平靜得像在陳述一道數(shù)學(xué)題，"要下單嗎？"

周以寧低頭掩飾嘴角的笑意。林妙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轉(zhuǎn)向她："周以寧！你笑什么？"

"我在算這道物理題。"周以寧將電腦屏幕轉(zhuǎn)向她們，"假設(shè)一個50kg的物體從1.5米高度自由落體，地面承受的沖擊力是多少？"

林妙和同伴面面相覷。

"根據(jù)動量定理Ft=mv..."周以寧繼續(xù)道，"初始速度v=√2gh≈5.42m/s，如果著地時間0.1秒，沖擊力約2710牛頓。"她合上電腦，"相當于278公斤的重量瞬間壓在你的AJ上。"

奶茶店一片寂靜。沈墨突然輕笑一聲，將一杯四季春放在周以寧桌上："你的茶?！?/p>

林妙臉色由紅轉(zhuǎn)白："你們...你們等著！"她拽著同伴奪門而出，門上的風鈴發(fā)出刺耳的碰撞聲。

周以寧長舒一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她接過沈墨遞來的紙巾，低聲道謝。

"2710牛算錯了。"沈墨突然說。

周以寧猛地抬頭。

"考慮鞋底的緩沖材料，實際沖擊力應(yīng)該再除以1.3系數(shù)。"沈墨的眼睛在陽光下呈現(xiàn)出琥珀色，"不過效果很好。"

周以寧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神秘的轉(zhuǎn)學(xué)生。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小的陰影，鼻梁上有一顆幾乎不可見的小痣，右手虎口處有一道細小的疤痕——像是被什么精密儀器劃傷的。

"你為什么在這里打工？"周以寧脫口而出。

沈墨擦拭咖啡機的動作頓了頓："你呢？"

"我需要錢。"周以寧直截了當，"但你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

周以寧指向他放在柜臺下的書包——露出的一角是某科技峰會的邀請函，燙金logo閃著微光。

沈墨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突然笑了："那是我父親的。"

"所以？"

"所以我得自己賺生活費。"沈墨的聲音很輕，"叛逆期，懂嗎？"

周以寧想起父親醉酒時說的話："有錢人的煩惱都是矯情。"但沈墨的眼神讓她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你的奶茶。"沈墨推過來一杯原味奶茶，"請你的。"

周以寧皺眉："我說了今天要四季春。"

"四季春在這里。"沈墨變魔術(shù)般又拿出一杯，"原味是謝謝你剛才的表演。"

周以寧猶豫了一下，接過兩杯奶茶："你早就知道林妙會來？"

"她每周六下午三點準時出現(xiàn)，點一杯38元的芝士葡萄。"沈墨看了眼手表，"今天晚了七分鐘，可能是因為在門口補了妝。"

周以寧差點被奶茶嗆到："你連這都觀察？"

"習慣。"沈墨聳肩，"就像你習慣記住所有人的鞋碼和手表型號。"

陽光突然被云層遮住，店內(nèi)的光線暗了下來。周以寧和沈墨隔著柜臺對視，某種默契在沉默中建立。

"你母親的筆記..."沈墨剛開口，店門又被推開。這次進來的是班主任陳敏。

"周以寧！"陳敏的目光像探照燈般掃過她和沈墨，"我就知道會在這里找到你。"

周以寧站起身："陳老師，現(xiàn)在是周末。"

"周末就能帶壞好學(xué)生了？"陳敏冷笑，"沈墨是新轉(zhuǎn)來的尖子生，你知道他父親是誰嗎？"

沈墨突然插話："陳老師要喝點什么？員工價八折。"

陳敏的表情僵了一瞬："不必了。周以寧，下周的月考你最好認真準備，別拖班級后腿。"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沈墨，"有些圈子不是你能融進去的。"

風鈴再次響起時，周以寧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甲已經(jīng)深深掐進了掌心。

"別在意。"沈墨遞來一塊薄荷糖，"她上周剛被林妙家邀請去游艇派對。"

周以寧接過糖，突然問："你父親是誰？"

沈墨沉默了片刻，從錢包里抽出一張名片推過來。燙金的"沈氏科技董事長"幾個字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周以寧吹了聲口哨："市值千億的沈氏科技？那你確實不需要助學(xué)金。"

"那張名片是我偷的。"沈墨收起錢包，"我和父親...理念不合。"

周以寧想起父親醉酒的樣子，點點頭："理解。"

"不過陳老師有句話說對了。"沈墨突然轉(zhuǎn)移話題，"下周月考你確實該認真準備。"

"什么意思？"

"上學(xué)期期末考，你物理最后一道大題用了兩種解法。"沈墨的聲音帶著探究，"但第二種解法故意寫錯了一個符號。"

周以寧的心跳突然加速。他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閱卷老師都沒看出來。

"還有數(shù)學(xué)第20題，"沈墨繼續(xù)道，"你選的解題路徑比標準答案多繞了三步，完美避開了最容易得分的關(guān)鍵點。"

陽光重新灑進奶茶店，照亮空氣中漂浮的塵埃。周以寧感到某種偽裝正在被剝離。

"為什么要隱藏實力？"沈墨問出了最關(guān)鍵的問題。

周以寧轉(zhuǎn)動著手中的奶茶杯："你知道林妙上一個競爭對手轉(zhuǎn)學(xué)去哪了嗎？"

沈墨搖頭。

"精神病院。"周以寧的聲音很輕，"因為'意外'摔下樓梯，錯過了保送考試。"

沈墨的瞳孔微微收縮。

"我父親酗酒，家里經(jīng)常斷電斷水。"周以寧看向窗外，"但如果我成績太差，就連最基礎(chǔ)的貧困補助都拿不到。"她轉(zhuǎn)回視線，"所以二十名是最安全的位置——足夠獲得基礎(chǔ)幫助，又不至于引人注目。"

沈墨沉默了很久，突然從柜臺下拿出一沓紙："試試這個。"

周以寧翻開，是一套手寫的數(shù)學(xué)題，每道題旁邊都標注著"競賽級"或"超綱"。

"我的私人題庫。"沈墨說，"比你母親筆記里的簡單些。"

周以寧的手指撫過紙頁，突然在某道題前停?。?這個題干有問題?！?/p>

"嗯？"

"第三行的條件設(shè)定，如果按照這個參數(shù)，解應(yīng)該是復(fù)數(shù)而非實數(shù)。"周以寧拿起筆在旁邊寫下幾行公式，"你看，當θ超過π/2時...”

沈墨湊過來看，洗發(fā)水的清香飄進周以寧的鼻腔。他的睫毛在陽光下幾乎是透明的。

"你比我想象的還厲害。"沈墨直起身，聲音里帶著真實的驚訝，"這是我故意設(shè)的陷阱，上學(xué)期奧數(shù)班沒人發(fā)現(xiàn)。"

周以寧突然意識到兩人的距離近得有些危險，急忙后退一步，卻不小心碰倒了四季春茶。液體迅速在桌上蔓延，眼看就要流到她的筆記本電腦上。

沈墨的手突然從旁邊伸來，抓起電腦的同時另一只手甩出一塊抹布，精準接住了下落的茶湯。整套動作行云流水，像經(jīng)過精密計算。

"反應(yīng)速度0.3秒左右。"周以寧脫口而出，"你練過？"

"乒乓球省青隊。"沈墨將電腦還給她，"不過那是遇見你母親筆記之前的事了。"

周以寧猛地抬頭："什么意思？"

"你母親二十年前發(fā)表的《非線性算法在運動軌跡預(yù)測中的應(yīng)用》..."沈墨的眼睛亮了起來，"那是我選擇計算機的起點。"

周以寧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母親去世時她太小，只記得那些寫滿公式的筆記本和父親越來越濃的酒味。

"下周月考，"沈墨突然說，"別隱藏了。"

"什么？"

"考你真實的水平。"沈墨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有我在，林妙動不了你。"

周以寧望向窗外，陽光正好照在路邊的一株野花上。那花從水泥縫里鉆出來，開得肆意又張揚。

"好啊。"她聽見自己說，"不過有個條件。"

"說。"

"教我你剛才接電腦的那招。"

沈墨笑了，陽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躍："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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