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鎖尖在掌心刻出月牙形血痕,彤彤突然想起書呆子說過的替身咒——用影子獻(xiàn)祭時會看見三百年前的真相。黑霧裹著沈之遙那張疤臉越靠越近,她能聞到他喜服上嗆人的尸臭味,像忘川邊爛了百年的花肥。
"小畜生還挺懂規(guī)矩。"沈之遙的桃花印記突然裂開,鉆出條黑蟲直往銀鎖縫里鉆。彤彤手背汗毛倒豎,忽然聽見孟婆在魂識里喊:"左邊!"她矮身躲過黑蟲,右肩卻被對方指甲劃開個口子,血珠滴在銀鎖上"滋啦"冒白煙。
生死簿突然從懷里蹦出來,書頁像蝴蝶翅膀似的扇動著撲向沈之遙。黑霧里傳來書頁被撕碎的脆響,彤彤趁機將銀鎖狠狠按上他心口的桃花印記——那里突然塌陷成空洞,鎖片"咔嗒"一聲嵌進(jìn)去嚴(yán)絲合縫。
"啊——!"沈之遙的慘叫聲震得石階抖落霜花。彤彤被氣浪掀翻在地,恍惚看見黑霧里炸開團青光,孟婆和沈青鸞的魂魄正順著銀鎖縫隙往她影子里鉆。地上那個沉默的人形突然活了,拽著她往反方向跑,速度快得像踩著風(fēng)火輪。
"我的鴦...鴛鴦..."沈青鸞的聲音在耳邊碎成紙片。彤彤回頭時,看見孟婆的青色襦裙正一點點染成紅色,鎖片上的"鸞"字旁邊,慢慢顯露出半個"鴦"字的輪廓。沈之遙在黑霧里翻滾嘶吼,心口的銀鎖像枚生銹的釘子,釘?shù)盟牦w滋滋冒白煙。
"抓緊!"影子突然開口說話,聲音像揉皺的紙。彤彤感覺腳踝被什么東西纏住,低頭看見滿地紅色絲線正順著鞋縫往上爬,線盡頭連著沈青鸞那件燃燒黑火的嫁衣。迎親嗩吶聲突然近在咫尺,她甚至能看清領(lǐng)頭那個紙人吹鼓手翻白的眼珠。
影子拽著她拐進(jìn)個山坳,嗩吶聲驟然消失。四周靜得可怕,連風(fēng)聲都像被人掐斷了脖子。彤彤跌坐在塊滾燙的石頭上,發(fā)現(xiàn)這里的雪是黑色的,踩上去粘糊糊的像血漿。影子在她面前慢慢變得清晰——穿著書知言那件洗得發(fā)白的青色官袍,臉卻還是模糊一片。
"你到底是誰?"彤彤摸了摸發(fā)燙的銀鎖,感覺沈青鸞的怨氣正順著鎖片往自己血管里鉆。影子沒回答,只是撿起片曼珠沙華花瓣按在她肩傷上,刺痛瞬間變成清涼的麻癢。花瓣化作灰燼時,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痂皮上的花紋和花無期心口那朵印記一模一樣。
"曼珠沙華...花葉永不相見..."彤彤突然想起書知言書頁上的話。影子蹲下來,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地上畫著什么——是張地圖,香爐峰的標(biāo)記被個血色叉號蓋住,旁邊畫著個歪歪扭扭的轎子,轎簾掀開半個角,里面露出雙繡花鞋,鞋頭繡著單只眼睛的鴛鴦。
"沈青鸞的轎子..."彤彤指尖發(fā)顫。三年前她偷溜去奈何橋放風(fēng)箏,風(fēng)箏線纏上頂爛轎子,轎里掉出半截紅線絡(luò)子,上面系著塊銀鎖碎片。當(dāng)時孟婆臉色煞白地把碎片收走,晚上偷偷給她熬了安神湯——現(xiàn)在想來,那湯里飄著的根本不是桂花,是曼珠沙華的花瓣。
影子突然抓住她手腕,拽著往山坳深處跑。腳下的黑雪越來越厚,踩上去能聽見細(xì)碎的爆裂聲,像無數(shù)小鞭炮在炸響。轉(zhuǎn)過道彎后,彤彤看見棵枯死的桃樹,樹洞里端端正正擺著頂紅轎子,轎門上貼著張褪色的囍字,被蟲蛀出個猙獰的洞。
"這是..."她鼻子一酸,突然聞到孟婆湯的苦味。轎子前的雪地上插著把桃木梳,梳齒間纏著幾縷青絲,和她去年在孟婆發(fā)髻上看到的銀發(fā)顏色一樣。影子突然將她推向轎門,彤彤踉蹌著扶住門框時,聽見鎖片里傳來孟婆和沈青鸞的爭吵聲。
"你就該讓我魂飛魄散!"沈青鸞的聲音尖利刻薄,"三百年前為什么要救我半魂?看著我被剜心還不夠嗎?"
"鸞兒..."孟婆的聲音帶著哭腔,"那把鎖是他逼我的...他說不剜心就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
"然后你就乖乖動手了?"沈青鸞冷笑,"別忘了你當(dāng)年是怎么說的——'青鸞本就該為心上人獻(xiàn)祭',這可是你親手寫在我嫁衣里的字!"
轎簾突然自動掀開。彤彤看見轎壁上用血寫滿了字,最上面那行已經(jīng)發(fā)黑:"沈之遙不得好死。"往下密密麻麻全是"孟婆是騙子",墨跡新新舊舊疊了三層,最新的那行還泛著紅光,旁邊畫著個小人拿剪刀戳心口,心口位置畫著個銀鎖形狀。
"這些是..."彤彤的指甲掐進(jìn)掌心。影子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后,冰涼的手指點了點轎里的坐墊——那里有個凹下去的人形,像是有人長年累月坐在上面。坐墊角落里繡著朵桃花,和沈之遙心口的印記分毫不差,只是桃花中心用銀線繡了個極小的"遙"字。
"原來如此..."彤彤突然想起沈公子說的"替身"是什么意思。銀鎖在掌心燙得嚇人,鎖片裂縫里滲出紅色絲線,在她手背上繡出朵殘缺的鴛鴦。影子突然拽著她往外跑,轎子開始劇烈搖晃,血字像活過來似的順著轎壁往下淌,在地上匯成條小河。
跑出山坳時,彤彤回頭看見轎子沖天而起,化作團火球撞向天空。黑霧中的沈之遙發(fā)出絕望的咆哮,心口的銀鎖突然爆發(fā)出刺眼的光芒,將整座山照得如同白晝。她手背上的鴛鴦繡突然發(fā)燙,低頭看見最后半只眼睛正在自動繡出來,針腳歪歪扭扭,像初學(xué)刺繡的孩童作品。
"忘憂散..."彤彤摸了摸懷里的生死簿,封皮已經(jīng)變得軟爛,像被水泡過。影子拽著她拐進(jìn)個山洞,洞壁上刻滿了沈青鸞的名字,每個名字旁邊都畫著把剪刀。最深處有潭泉水,水面漂著片雪蓮,花瓣上凝結(jié)著冰碴,寒氣直往人骨頭縫里鉆。
"香爐峰的千年雪蓮..."彤彤突然明白地圖為什么會說謊。影子撿起片冰碴塞進(jìn)她嘴里,凍得她牙齒打顫,卻奇異地驅(qū)散了沈青鸞的怨氣。銀鎖從掌心滑落,"撲通"掉進(jìn)泉水里,裂開的鎖片像花苞般緩緩綻放,孟婆和沈青鸞的魂影在水中交纏,漸漸融合成個穿紅白相間襦裙的女子。
"彤彤。"女子睜開眼睛,左邊是溫柔的杏眼,右邊是含著戾氣的鳳眼。她指尖在水面一點,雪蓮緩緩漂到彤彤面前,"忘憂散要活人記憶作引,你想好要用什么記憶了嗎?"
彤彤的目光落在手背上那只單眼鴛鴦上。她想起青城門的糖葫蘆,想起書知言書頁上的血字,想起花無期化作花瓣時落在唇角的甜腥。泉水突然冒起泡泡,映出她三年前偷放風(fēng)箏的樣子——那時她梳著雙丫髻,孟婆站在橋頭看著她笑,鬢角還沒有白發(fā)。
"我想用..."彤彤的聲音抖得像風(fēng)中的蛛網(wǎng)。水面突然劇烈翻涌,沈之遙的臉從泉底浮出來,七竅流著黑血:"用你的眼睛!三百年前她剜我的心,今天就用你的眼睛來賠!"
黑霧如潮水般涌進(jìn)山洞,影子突然擋在彤彤身前,青色官袍咧開道口子,露出書知言那張斯斯文文的臉。他手里捏著半張生死簿殘頁,上面沾著的血跡已經(jīng)變成紫色:"閻王說了,扣我百年俸祿就行,可沒說要你的眼睛。"
"書呆子?!"彤彤驚得后退半步,踩碎了塊冰碴。書知言的魂影正在透明,手里的殘頁像枯葉般簌簌掉渣:"別廢話,快把雪蓮...塞進(jìn)鎖里..."話音未落,沈之遙的黑手已經(jīng)穿透他的胸膛,黑霧中爆出團金色的光,是書頁燃燒的顏色。
"快走!"書知言的殘頁突然纏上彤彤的手腕,拽著她往泉水深處跳。冰冷的水流裹著她下沉,銀鎖在水底發(fā)出嗡鳴,裂開的鎖片正在自動合上。沈青鸞的魂影在水中向她伸出手,指甲縫里還纏著那半截紅線絡(luò)子——彤彤突然看清,絡(luò)子末端系著的,是片小小的桃花花瓣。
\[未完待續(xù)\]冰冷的泉水灌進(jìn)鼻腔,彤彤嗆得胸腔發(fā)痛,卻死死攥著那片雪蓮。書知言的殘頁在手腕上越收越緊,金紅色的火光順著水流往上飄,像一群垂死的螢火蟲。沈之遙的嘶吼隔著水面?zhèn)鱽恚翋灥孟窨谄乒摹?/p>
"鎖!"沈青鸞的聲音劈開水流,紅白襦裙在水中舒展成一朵巨大的睡蓮。她右手鳳眼圓睜,指甲掐進(jìn)沈之遙追來的黑影里;左手杏眼含淚,隔空往彤彤掌心的銀鎖虛按。裂開的鎖片突然劇烈震顫,彤彤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順著水流往鎖眼里鉆——是沈青鸞和孟婆交纏的魂影,正一點點被銀鎖吞噬。
雪蓮在指間突然融化,化作一滴滾燙的汁液順著掌心紋路滲進(jìn)銀鎖。鎖片"咔嗒咔嗒"自動咬合,縫隙里滲出的紅線突然繃直,像琴弦般震顫著。彤彤看見書知言燃燒的殘頁上,浮現(xiàn)出幾行血字:"雙生魂,鎖鴛鴦,三生石上刻虛妄。忘憂散,解情殤,一碗湯前兩茫茫。"
"喝下去!"沈青鸞的聲音突然扭曲,半邊溫柔杏眼開始流淚,半邊戾氣鳳眼流出血來。她雙手按在銀鎖上,紅白襦裙寸寸碎裂,化作漫天紅白花雨往鎖眼里鉆。彤彤感覺銀鎖燙得像塊烙鐵,鎖身開始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紋路——是轎壁上那些"沈之遙不得好死"和"孟婆是騙子"的血字,正在銀鎖表面緩緩流動。
沈之遙的黑手突破水層抓來,指甲縫里還掛著書知言官袍的青色碎片。彤彤被殘頁拽著往水下沉,銀鎖突然發(fā)出刺目白光,鎖面上的血字猛地活過來,順著她手臂往沈之遙的爪子上爬。那些"不得好死"的血字在觸及黑爪的瞬間燃起青火,燒得沈之遙發(fā)出不似人聲的慘嚎。
"三百年前你剜我心,三百年后我鎖你魂!"沈青鸞的聲音在鎖里炸開,銀鎖突然分成兩半,左邊刻著流淚的鴛鴦眼,右邊刻著流血的鴛鴦眼,中間鏈子竟是用無數(shù)細(xì)小的"遙"字串成。彤彤被水流裹挾著旋轉(zhuǎn)上升,看見沈之遙的魂體正在潰散,心口那朵桃花印記變成了空洞,里面飄出無數(shù)細(xì)小的黑蟲,被銀鎖上的青火逐一燒成灰燼。
殘頁突然在手腕上斷裂,書知言最后一句話混著氣泡浮上來:"孟婆湯里...少放桂花..."彤彤涌出水面時嗆得撕心裂肺,山洞口透出微光,雪已經(jīng)變成正常的白色,只是踩上去依然粘糊糊的。銀鎖穩(wěn)穩(wěn)地躺在掌心,冰冷的觸感異常熟悉——和三年前在奈何橋撿到的碎片一模一樣。
背后傳來腳步聲,彤彤猛地回頭,看見孟婆提著湯桶站在雪地里,鬢角的白發(fā)比上次見面時又添了幾縷。她手里那把桃木梳缺了半排齒,梳齒間還纏著半片曼珠沙華花瓣。
"忘憂散配好了。"孟婆的圍裙上沾著黑色雪水,湯桶里飄著朵朵雪蓮,"喝了就能忘掉這一切,回青城門繼續(xù)做你的彤彤。"
彤彤低頭看掌心的銀鎖,鎖上紅白鴛鴦的眼睛正在緩緩閉合。遠(yuǎn)處突然傳來嗩吶聲,還是那支迎親調(diào)子,只是吹得七零八落,像斷了氣的哭嚎。她想起書知言燃燒的殘頁,想起沈青鸞指甲縫里的紅線絡(luò)子,想起花無期最后落在她唇角的甜腥——那些記憶突然變得異常清晰,清晰得像剛剛發(fā)生過。
"這湯..."彤彤的指尖撫過銀鎖上"鸞"字旁邊那半個"鴦"字,"是用誰的記憶做引?"
孟婆舀湯的手頓了頓,桃木梳從圍裙兜里滑落,在雪地里砸出個小坑。彤彤看見梳齒間那幾縷青絲里,混著根極細(xì)的銀色發(fā)線——和銀鎖鏈子上最小的那個"遙"字纏繞在一起,打了個死結(jié)。
嗩吶聲越來越近,領(lǐng)頭的紙人吹鼓手翻白的眼珠在雪光里格外醒目。彤彤突然發(fā)現(xiàn),那紙人的臉,和書知言有七分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