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密密麻麻地砸在圖書館的玻璃窗上,匯成蜿蜒的水流往下淌?;o期站在臺階下,望著眼前這座爬滿常春藤的老建筑。灰色石墻上有塊褪色的木牌,刻著"市立圖書館"幾個字。她抱緊懷里發(fā)燙的牛奶盒,胸口的光點突突直跳,像在回應(yīng)著什么。
帆布包突然動了一下,胡不歸的聲音悶悶地傳出來:"喂,你確定要進(jìn)去?這地方陰氣重得很,比地府的忘川河還冷。"
花無期沒說話,推開沉重的橡木大門走了進(jìn)去。撲面而來的是舊書特有的霉味,混合著灰塵和某種淡淡的木質(zhì)香氣。大廳里光線昏暗,只有幾盞老式吊燈發(fā)出昏黃的光。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坐在借閱臺后,低著頭看書,連頭都沒抬一下。
花無期順著指示牌往二樓走。樓梯是木質(zhì)的,踩上去發(fā)出吱呀的聲響。就在她踏上最后一級臺階時,胸口的光點突然劇烈發(fā)燙。她停下腳步,環(huán)顧四周。二樓空蕩蕩的,只有一排排高大的書架,像沉默的巨人一樣矗立著。
"在那邊。"胡不歸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左轉(zhuǎn)第三個書架。"
花無期深吸一口氣,朝那個方向走去。越靠近,胸口的光點就越燙。當(dāng)她走到第三個書架前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書架的最上層,放著一本黑色封皮的古書。書脊上沒有任何文字,但花無期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那是生死簿的本體。而在古書旁邊,靜靜地放著一杯喝了一半的牛奶,正是她剛才在便利店買的那種牌子。
她伸出手,想去拿那本書,指尖卻突然穿過了書頁。
"不是實體。"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花無期猛地轉(zhuǎn)身,看見書知言正站在那里。他穿著那件熟悉的青布長衫,臉上架著一副細(xì)框眼鏡,左肩上的血跡已經(jīng)消失了。他看起來有些透明,像個隨時會散去的影子,但那雙眼睛依舊亮得驚人。
"書呆子!"花無期的聲音發(fā)顫,眼淚瞬間涌了上來,"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書知言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他的身影穿過一個書架,像穿過一層薄霧。"這是我的意識投影。"他解釋道,"我的本體還在地府凝聚魂體,但我能通過生死簿的印記感知到你的位置。"
花無期看著他透明的手,突然想起他消失前的樣子,眼淚流得更兇了:"你什么時候才能真正回來?"
"快了。"書知言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樣幫她擦眼淚,指尖卻穿過了她的臉頰。他的動作頓了頓,眼神里閃過一絲落寞,"只要凝聚足夠的愿力,我就能重塑魂體回到你身邊。"
"愿力?"花無期擦干眼淚,"那是什么東西?我要怎么做才能幫你?"
"就是人類的信念和情感。"書知言指了指周圍的書架,"比如這里,三百年間積累了無數(shù)人的思念和記憶。每當(dāng)有人在這里找到自己想讀的書,或是在這里靜靜地看書時,就會產(chǎn)生微弱的愿力。"
花無期環(huán)顧四周,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三百年間一直待在這里?"
書知言點點頭:"嗯。閻王把我扔到人間后,我就附在了這本圖書館的生死簿上。三百年間,看著一代代人借書還書,看著他們的悲歡離合,倒也不算太無聊。"
"那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花無期有點生氣,"害我在地府擔(dān)心了那么久!"
書知言笑了笑,眼神溫柔:"我怕打擾你在地府的生活。而且...我當(dāng)時也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回去。"
花無期還想說什么,胸口的光點突然劇烈閃爍起來。書知言的身影也跟著變得不穩(wěn)定,像是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
"不好,投影要散了。"書知言的聲音開始斷斷續(xù)續(xù),"生死簿...你要保管好...里面有我的...力量...遇到危險時...可以..."
他的話還沒說完,身影就化作點點光斑,消散在空氣中。生死簿的虛影也隨之消失,只留下那杯還在冒熱氣的牛奶。
花無期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光斑,卻什么也抓不到。她蹲在地上,肩膀不停地顫抖。胡不歸從帆布包里鉆出來,爬到她的膝蓋上,用毛茸茸的身體蹭了蹭她的手:"別哭了,他不是說了嗎,很快就回來了。"
花無期吸了吸鼻子,把胡不歸抱進(jìn)懷里:"我知道??墒?..我好想他啊。"
就在這時,借閱臺的那個男人突然出現(xiàn)在樓梯口。他推了推眼鏡,面無表情地看著花無期:"圖書館要關(guān)門了。"
花無期愣住了。她明明記得自己進(jìn)來時才下午三點,怎么這么快就要關(guān)門了?她抬頭看向窗戶,發(fā)現(xiàn)外面不知何時已經(jīng)漆黑一片,只有路燈的光芒透過雨幕照進(jìn)來。
"可是..."她想說什么,卻被男人打斷了。
"你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六個小時。"男人說著,指了指墻上的掛鐘。時針確實指向了晚上九點。
花無期站起身,抱起胡不歸往門口走。經(jīng)過借閱臺時,她忍不住問:"你...認(rèn)識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嗎?喜歡喝這個牌子的牛奶,乳糖不耐受卻偏偏喜歡聞這個味兒。"
男人抬起頭,鏡片后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他沉默了片刻,從抽屜里拿出一張泛黃的照片遞給花無期:"你說的是他嗎?"
照片上是個穿著白襯衫的年輕人,戴著細(xì)框眼鏡,正坐在圖書館的角落里看書。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雖然照片有些模糊,但花無期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那是年輕時的書知言。
"他...他是誰?"花無期的聲音發(fā)顫。
"三百年前在這里工作的圖書管理員。"男人的聲音有些悠遠(yuǎn),"他說他在等一個人,等了很久很久。"
花無期握著照片的手指微微顫抖。她突然想起書知言消失前說的話,關(guān)于生死簿,關(guān)于力量,關(guān)于遇到危險時...
"這本生死簿..."她抬頭看向男人,"是不是有什么特別之處?"
男人推了推眼鏡,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它記錄了這座城市所有人的生死。但更重要的是,它還記錄了三百年前那段被遺忘的歷史。"
花無期的心猛地一跳。三百年前的歷史?難道是關(guān)于她和書知言的過去?
"我可以看看嗎?"她急切地問。
男人搖了搖頭:"不行。只有它認(rèn)定的人才能翻閱。不過..."他頓了頓,從抽屜里拿出一把黃銅鑰匙遞給花無期,"地下室里有你想要的答案。但記住,有些秘密一旦揭開,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花無期接過鑰匙,鑰匙入手冰涼,上面刻著奇怪的花紋。她看著男人,想問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低下頭繼續(xù)看書,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覺。
走出圖書館時,雨已經(jīng)停了。月亮從云層中探出頭來,灑下清冷的光芒?;o期握著那把黃銅鑰匙,心里五味雜陳。去還是不去?地下室里到底有什么?
"去看看吧。"胡不歸突然開口,"反正我們都已經(jīng)惹了那么多麻煩,也不在乎再多一個。"
花無期苦笑了一下,轉(zhuǎn)身走向圖書館側(cè)面的小門。門上有個古老的鎖孔,正好能插進(jìn)那把黃銅鑰匙。她深吸一口氣,轉(zhuǎn)動了鑰匙。
"咔嚓"一聲,門開了。一股陰冷的風(fēng)從里面吹出來,帶著濃重的灰塵味?;o期打開手機(jī)手電筒,小心翼翼地走了進(jìn)去。
地下室里漆黑一片,只有手電筒的光柱照亮前方的路??諝庵袕浡还筛瘮〉臍馕?,讓人忍不住皺起眉頭。墻壁上掛著一些破舊的畫像,畫中人的臉已經(jīng)模糊不清,但花無期還是能感覺到他們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自己。
"這地方真瘆人。"胡不歸縮了縮脖子,"我們還是回去吧。"
花無期沒說話,繼續(xù)往前走。她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胸口的光點一直在發(fā)熱,指引著她前進(jìn)的方向。
突然,手電筒的光芒照到了一個東西。那是一個古老的木制書架,上面放著一本黑色封皮的書。書脊上沒有任何文字,但花無期卻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那是生死簿的氣息。
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書。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書頁的瞬間,胸口的光點突然發(fā)出耀眼的光芒。整本書開始劇烈震動,無數(shù)文字從書頁中飛出來,在空中組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花無期感覺自己的意識被吸入了漩渦中。當(dāng)她再次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片紅色的花海中。曼珠沙華開得正盛,像燃燒的火焰一樣鋪滿了整個大地。
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女子站在花海中央,背對著她。那女子的身影有些熟悉,花無期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女子轉(zhuǎn)過身來,露出一張和花無期一模一樣的臉。
"你終于來了。"女子微笑著說,"我等了你三百年。"
花無期愣住了:"你...你是誰?"
"我是阿生,"女子說道,"三百年前的你。"
花無期的腦子里一片混亂。三百年前的她?阿生?這個名字為什么這么熟悉?
"溫衍之..."她下意識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阿生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你想起來了?"
花無期搖搖頭:"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
阿生嘆了口氣,伸出手,輕輕撫摸著花無期的臉頰:"三百年前,溫衍之是我的師傅。他教會了我很多東西,也...親手埋葬了我。"
花無期的瞳孔驟然收縮:"為什么?"
"因為我愛上了不該愛的人。"阿生的目光飄向遠(yuǎn)方,眼神中充滿了悲傷,"一個本該掌管生死,卻偏偏動了凡心的書呆子。"
花無期的心臟猛地一縮。書呆子?難道是書知言?
"他叫書知言,對不對?"她急切地問。
阿生點點頭:"嗯。他是地府的生死簿成精,卻因為觸犯天條被扔到人間。我遇見他的時候,他正在這座圖書館里當(dāng)管理員。"
花無期的眼前突然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雨天的圖書館,舊書的霉味,戴著眼鏡的年輕人...那些畫面既陌生又熟悉,仿佛發(fā)生在昨天,又仿佛是上輩子的事。
"我們相愛了。"阿生繼續(xù)說道,"但溫衍之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事。他認(rèn)為人妖殊途,更不允許我這個曼珠沙華精和生死簿精在一起。于是...他布下了這個局,用我的魂體來加固陰界入口的封印。"
花無期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所以...書知言三百年間一直在這里等我?"
"嗯。"阿生點點頭,"他一直在尋找復(fù)活你的方法。直到三百年后,你在地府重新化形,他感應(yīng)到了你的氣息,才想方設(shè)法讓你回到這里。"
花無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書知言會出現(xiàn)在圖書館,為什么他會附在生死簿上,為什么他會說凝聚足夠的愿力就能重塑魂體...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可是...我要怎么做才能幫他?"花無期問。
"解開這個封印。"阿生指著花海中央的一塊巨石,"那下面就是陰界入口。只要打破這塊石頭,我的魂體就能得到釋放,書知言也就能凝聚足夠的愿力回到你身邊。"
花無期看著那塊巨石,心里有些猶豫。解開封印真的好嗎?萬一放出更多的怨靈怎么辦?
"放心吧。"阿生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三百年前的怨靈已經(jīng)被書知言封印在生死簿里了?,F(xiàn)在解開封印,只會釋放我的魂體。"
花無期深吸一口氣,點點頭:"好,我相信你。"
她朝那塊巨石走去。越靠近,胸口的光點就越燙。當(dāng)她走到巨石前時,發(fā)現(xiàn)上面刻著一些奇怪的符文。那些符文發(fā)出微弱的紅光,像是在阻止她靠近。
"用那把銅錢劍。"阿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花無期這才想起帆布包里的半截銅錢劍。她把它拿出來,劍柄入手冰涼。斷裂處的指痕還在,讓她想起書知言為了救她而折斷劍身的場景。
"去吧。"阿生鼓勵道,"這是我們唯一的機(jī)會。"
花無期握緊銅錢劍,閉上眼睛。她能感覺到書知言的氣息,感覺到他的溫柔,感覺到他對她的愛。胸口的光點突然炸開,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涌入她的體內(nèi)。
她猛地睜開眼睛,舉起銅錢劍,朝巨石劈去。
"轟隆——"
一聲巨響,巨石裂開一道縫隙。紅光從縫隙中噴涌而出,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阿生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她微笑著看著花無期:"謝謝你,也替我謝謝書知言。三百年了,我終于可以解脫了。"
說完,她的身影化作點點光斑,融入了漩渦中。
花無期看著漩渦,眼淚再次流了下來。她知道,這不是結(jié)束,而是新的開始。她和書知言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就在這時,漩渦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o期嚇了一跳,以為是怨靈出來了。她舉起銅錢劍想要攻擊,卻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傻丫頭,哭什么。"書知言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一絲笑意。
花無期猛地抬起頭,看見書知言正站在漩渦中,微笑著看著她。他的身體不再透明,而是變得真實而溫暖。左肩上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青布長衫也干干凈凈。
"書呆子!"花無期的聲音哽咽了,她伸出手,緊緊抱住了書知言,"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書知言回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兩人就這樣緊緊抱著,仿佛要把三百年的思念都彌補回來?;êT谒麄冎車`放,紅色的花瓣像雨一樣落下,落在他們的頭發(fā)上,肩膀上,像是為他們舉辦了一場遲到了三百年的婚禮。
不知過了多久,書知言輕輕推開花無期,替她擦干眼淚:"好了,別哭了。我們該回去了。"
"回哪里?"花無期問。
"回人間啊。"書知言笑了笑,"地府已經(jīng)容不下我們這兩個禍害了,只能在人間逍遙快活了。"
花無期忍不住笑了起來,眼淚卻流得更兇了:"好,我們回人間。"
書知言牽著她的手,一步步走出花海。當(dāng)他們的腳踏上圖書館地下室的地面時,身后的漩渦已經(jīng)消失了,只留下滿地的紅色花瓣,像是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
"對了,"花無期突然想起什么,"地下室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書知言神秘地笑了笑:"沒什么秘密。只是三百年前我和阿生約定的地方而已。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找到這里,所以提前讓圖書館管理員給你留了鑰匙。"
花無期恍然大悟:"原來是你算計好的!"
"嗯哼。"書知言得意地?fù)P揚眉,"不然怎么把你騙到手?"
花無期假裝生氣地捶了他一拳,卻被他反手握住。兩人相視而笑,仿佛之前的一切苦難都已煙消云散。
走出圖書館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東方泛起魚肚白,晨曦的光芒透過薄霧灑下來,給這座古老的城市鍍上了一層金邊。街道上已經(jīng)有了行人,賣早點的攤位飄來陣陣香氣,一切都顯得那么生機(jī)盎然。
"接下來去哪里?"花無期問,眼底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書知言想了想,笑著說:"不如我們?nèi)サ馗[一場?"
花無期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好??!反正我們都是地府兩害了,不差再添一筆!"
胡不歸從帆布包里探出頭來,無奈地嘆了口氣:"我說你們兩個,就不能消停會兒嗎?"
花無期和書知言相視一笑,牽著彼此的手,朝遠(yuǎn)處走去。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拉長了他們的影子,仿佛預(yù)示著一場新的冒險即將開始。
地府兩害人間行,這才剛剛拉開序幕。
\[未完待續(xù)\]晨光中的街道蒸騰著雨后濕氣,書知言牽著花無期轉(zhuǎn)過街角時,胡不歸突然在帆布包里劇烈扭動起來。
"等等!"這只三花貓用爪子扒開拉鏈,渾身毛發(fā)倒豎,"你們聞沒聞到血腥味?"
花無期停下腳步,鼻腔瞬間涌入濃郁的鐵銹味——不是新鮮血液的腥甜,而是混雜著泥土和霉味的陳腐氣息。她抬頭望向街對面的早餐攤,原本應(yīng)該冒著熱氣的蒸籠此刻靜悄悄的,穿藍(lán)布衫的攤主僵在原地,手里還捏著沒找完的零錢。
"不對勁。"書知言突然將她拉到報刊亭后,青布長衫的下擺掃過地面積雨,帶起細(xì)碎水花。他指向街角那塊褪色路牌,原本"育才街"三個宋體字此刻扭曲成蚯蚓般的暗紅色符號,邊緣還在不斷滲出粘稠液體。
帆布包里傳來牙齒打顫的聲音:"忘川河的水味...這種陰氣濃度,除非..."
"除非有人強(qiáng)行打開了陰陽縫。"花無期摸到胸口的光點,那里正發(fā)出灼痛般的熱感。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地府看見千萬怨靈沖破封印的時候。
早餐攤后的小巷突然傳來玻璃碎裂聲。一個背著書包的小男孩從陰影里沖出來,校服上沾著幾片焦黑的印記。他看見花無期的瞬間突然睜大眼睛,手指顫抖地指向身后:"那個...那個戴斗笠的人...他把張奶奶變成了紙片!"
書知言的臉色瞬間沉下來。他將花無期推到報刊亭金屬架后,自己折下路邊槐樹枝。木質(zhì)斷裂處滲出的不是汁液,而是暗黑色的粘稠物。
"待在這里別動。"他聲音壓得極低,細(xì)框眼鏡后的目光銳利如刀,"無論聽到什么都不要出來。"
"書呆子!"花無期抓住他袖口,指尖因用力而發(fā)白,"你答應(yīng)過不再..."
"這次不一樣。"書知言按住她肩膀,指尖冰涼。街角的路牌突然發(fā)出指甲刮擦玻璃的聲響,那些扭曲的符號正順著墻壁爬向地面,在潮濕的水泥上留下暗紅色軌跡,"陰陽縫一旦擴(kuò)大,整條街的人都會變成活死人。"
胡不歸突然炸毛:"他過來了!"
花無期透過報刊亭的縫隙望去,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巷口緩步走出。那人穿著褪色的蓑衣,斗笠邊緣壓得極低,只能看見蒼白修長的手指握著一根竹杖。竹杖每點地一次,地面就綻開一朵黑色曼陀羅形狀的冰晶。
最讓她心臟驟停的是,那人經(jīng)過早餐攤時,伸出手按在僵住的攤主頭頂。蒼老的攤主如融化的蠟像般癱軟下去,最終變成一張薄薄的人形紙片,被風(fēng)卷起貼在褪色的招牌上,臉上還保持著捏著零錢的姿勢。
"溫衍之..."花無期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三百年前埋葬阿生的那個名字,此刻像淬毒的冰錐刺進(jìn)她太陽穴。
斗笠下傳來輕笑,那人轉(zhuǎn)向報刊亭的方向:"三百年了,你的氣息還是這么容易辨認(rèn)。"竹杖輕點地面,冰晶突然沿著積水蔓延過來,在距離報刊亭三步遠(yuǎn)的地方結(jié)成黑色藤蔓,"可惜,這次不會再讓書知言破壞我的計劃。"
帆布包突然劇烈抖動,胡不歸的聲音帶著驚恐:"他不是溫衍之!他沒有影子!"
花無期這才注意到,晨光下那人腳下空空如也。而隨著斗笠緩緩抬起,露出的不是人臉,而是一片蠕動的黑色霧氣,霧氣中漂浮著無數(shù)細(xì)小的白色光點——像是被吞噬的魂魄。
"我是所有被生死簿遺棄的執(zhí)念。"黑霧翻涌著形成一張模糊的臉,"是書知言用三百年愿力壓制的怨恨集合體?,F(xiàn)在,輪到你們還債了。"
黑色藤蔓突然暴起,沖破報刊亭的鐵皮框架?;o期只覺得手腕一緊,整個人被猛地向后拉去。書知言擋在她身前,槐樹枝在空中劃出金色弧線,藤曼遇金光便發(fā)出滋滋響聲,化為黑色汁液滴落在地。
"帶她走!"書知言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急促。細(xì)框眼鏡已經(jīng)碎裂,左肩上滲出鮮血,染紅了青布長衫。
花無期卻死死抓住他的手。胸口的光點燙得像要燒穿皮膚,她突然想起圖書館地下室那本生死簿——書知言消失前說的話在耳邊炸開:"里面有我的力量...遇到危險時..."
黑霧發(fā)出刺耳尖嘯,無數(shù)紙人從四面八方涌來。那些是育才街的居民,此刻都變成了雙目空洞的紙片傀儡。當(dāng)?shù)谝粋€紙人撲向書知言后背時,花無期終于做出了決定。
她咬破舌尖,鮮血滴在發(fā)燙的光點上。隨著一聲悶響,半透明的生死簿虛影在她掌心展開。那些記載著無數(shù)生死的書頁無風(fēng)自動,最終停留在某一頁——上面是書知言的名字,還有三百年前被強(qiáng)行劃去的壽命。
"書知言,我說過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卻異常堅定,"這次換我保護(hù)你。"
黑霧凝成的面孔突然扭曲:"愚蠢!你以為啟動生死簿的代價..."
話音未落,花無期已經(jīng)撕下了那頁記載著書知言壽命的紙。劇烈的疼痛讓她眼前發(fā)黑,但她看見書知言左肩的傷口正在愈合,斷裂的槐樹枝重新變得完整。而黑霧發(fā)出凄厲慘叫,無數(shù)紙人在金光中化為灰燼。
"代價是什么?"她抓住書知言的手,感覺生命力正像退潮般流逝。
書知言的眼睛第一次失去所有光亮。他接住軟倒的花無期,顫抖的手指撫過她逐漸透明的臉頰:"你用自己的壽命...換了我的..."
黑霧在金光中痛苦翻滾,聲音卻帶著詭異的笑意:"有意思...新的交易開始了...書知言,猜猜這次要多少愿力才能換回她..."
意識消散的最后一刻,花無期看見書知言摘下碎裂的眼鏡,那雙總是溫和的眼睛里燃起黑色火焰。他將她抱在懷里,聲音平靜得可怕:"你錯了。我從來不需要愿力。"
黑色藤蔓突然在他腳下瘋狂生長,卻不是攻擊,而是組成通往地下的階梯。無數(shù)金色書頁從他袖中飛出,在空中組成巨大的法陣。
"我只需要..."他低頭吻上花無期冰冷的唇,"把整個地府拖來陪葬。"
隨即是徹底的黑暗。當(dāng)花無期再次有感知時,只覺得自己漂浮在溫暖的液體里。耳邊傳來水流聲,還有書知言壓抑的哽咽。胸口的光點輕輕跳動,不再灼痛,而是像某種緩慢復(fù)蘇的心跳。
"醒了?"胡不歸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帶著明顯的松氣,"再晚一會兒,這位就要把忘川河都給掀了。"
花無期艱難地睜開眼,看見自己躺在透明的水囊里,周圍漂浮著無數(shù)金色書頁。書知言坐在水囊邊,左手纏著浸血的布條,指尖正輕輕撫摸水囊表面。他眼下有著濃重青黑,看見她睜眼的瞬間,那雙燃燒著黑色火焰的眼睛突然恢復(fù)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