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無期扶著書知言往里走,腳下踩著碎玻璃,發(fā)出細(xì)碎的響動。他的手臂搭在她肩上,體溫燙得嚇人。
"你發(fā)燒了?"她皺眉。
他沒應(yīng)聲,只是手指在她衣袖上攥得更緊了些。
"說話!"她急了,抬頭瞪他一眼,"你骨頭斷了沒有?要不要我?guī)湍憧纯矗?
他搖頭,嘴角扯出個笑,卻比哭還難看:"不用。"
"你這人..."她咬牙,聲音壓低了幾分,"剛才那下傷到哪了?"
"肩膀。"他說,"皮肉傷。"
"皮肉傷你都快站不住了!"她氣得直跺腳,眼眶又紅了,"你是不是非得暈過去才肯說實話?"
他沒說話,只是輕輕咳了一聲。血從指縫間滲出來,滴在她手背上,溫?zé)岬?,帶著點腥氣。
"書呆子!"她慌了神,趕緊扶他在墻邊坐下,"你別睡啊,你要是敢睡過去我現(xiàn)在就把你扔出去喂勾魂使!"
他眼皮耷拉著,聲音輕得像飄著的灰:"你舍得嗎..."
"廢話!"她伸手去撕他衣服,動作粗魯?shù)孟袷且恫紬l,"你要是死了,我一個人在這鬼地方待著多無聊!"
他忽然笑了,眼角微微彎起:"你不是一直嫌我話多?"
"現(xiàn)在嫌也沒用!"她一邊包扎一邊嘟囔,"你得活著讓我繼續(xù)嫌棄。"
他看著她發(fā)紅的眼角,伸手想擦她臉上的淚,卻又縮了回去。指尖在半空頓了一下,最后只是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腕。
她一顫,沒躲開。
兩人誰都沒說話。
遠(yuǎn)處傳來模糊的鐘聲,一下一下,像是從地底傳來的。
"剛才那個天機鎖..."她低聲問,"真能困住咱們?"
"困得住身體,困不住命格。"他靠在墻上,閉著眼,"只要我們還在逃,就有活路。"
"可我們現(xiàn)在不是被困住了嗎?"
"困得住一時。"他笑了笑,"你忘了曼珠沙華的花語?"
"忘川彼岸,花開不歸..."她喃喃道,"所以呢?"
"所以我們不能停下。"
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哼了一聲:"你每次說這種話的時候,都是想瞞著我什么吧?"
"你想多了。"
"少來。"她戳了戳他胳膊,"你在地府那會兒就愛裝神弄鬼,現(xiàn)在還改不了這毛病。說吧,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他睜開眼,看了她一眼:"你真想知道?"
"廢話。"
"那你知道為什么閻王要把我們?nèi)拥饺碎g?"
她愣了一下:"因為你偷喝我的孟婆湯?"
"那是借口。"
"什么意思?"
"真正的原因..."他頓了頓,"是因為我們的命格相沖。"
"命格相沖?"
"對。"他點頭,"你是曼珠沙華精,生于忘川之畔,掌輪回之花。我是生死簿所化,執(zhí)陰陽筆,定生死簿。本不該相遇,更不該融合。"
"所以呢?"
"所以我們在地府待得太久,已經(jīng)影響到了整個六道輪回。"
她皺眉:"你是說,閻王怕我們?"
"不是怕。"他搖頭,"是忌憚。"
"忌憚什么?"
"忌憚我們聯(lián)手之后,能改寫生死簿。"
她睜大了眼:"你不是開玩笑?"
"你覺得我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
她沉默了。
天花板上的水滴還在往下滴,成了晶瑩的冰珠,在半空懸著。屋里的寒意越來越重,像是從骨頭縫里透進來的。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她問。
"等。"
"等什么?"
"等它來找我們。"
"誰?"
"那個東西。"他抬手指了指頭頂,"天機鎖的源頭。"
話音剛落,天花板上那團幽藍(lán)的光又亮了幾分。光斑緩緩凝聚,變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輪廓扭曲,像是被水泡爛的紙。
"你們..."人影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生銹的鐵片摩擦,"不該活著。"
花無期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卻被書知言輕輕拉住。
"別怕。"他低聲說,"它不敢進來。"
"為什么?"
"因為我們在逃命。"
她眨眨眼:"這也能擋得住它?"
"不是擋住。"他盯著那團光,眼神堅定,"是我們還沒死。"
"什么意思?"
"只要我們還在逃,它就不能動手。"
"為什么?"
"因為它要等。"
"等什么?"
"等我們停下來。"
她說不出話了。
那團幽藍(lán)的光在空中晃了晃,像是聽懂了他們的話。然后,它緩緩后退,消失在天花板的裂縫中。
屋里恢復(fù)了寂靜。
"它走了?"她小聲問。
"暫時。"他說,"但它會再來。"
她嘆了口氣:"你總喜歡說這種嚇人的話。"
"我只是實話實說。"
"那你有沒有想過,咱們就這么逃下去,永遠(yuǎn)也不停下來?"
他看著她,眼神溫柔得不像話:"你想逃到哪去?"
"我不知道。"她低頭,聲音有點悶,"但我不想看你為了我拼命。"
"可我已經(jīng)拼命了。"
她猛地抬頭:"你什么意思?"
"我早就拼命了。"他笑了,"從那天在地府偷喝你的孟婆湯開始。"
她愣住了。
記憶翻涌上來——
地府陰森,她熬著孟婆湯,滿肚子怨氣。一個穿著白衫的書生溜進來,偷偷舀了一勺湯,被她當(dāng)場抓個正著。
她氣得跳腳,追著他滿地府跑。他一邊跑一邊笑,說那湯好喝得不得了。
后來她才知道,他根本不是來喝湯的。他是來查她的命格,看她能不能改寫生死簿。
而他,也早就在生死簿上寫下自己的結(jié)局——與她綁定,生死相依。
"你這個笨蛋..."她眼眶又紅了,"你早就不只是偷喝我一碗湯了,對不對?"
他沒否認(rèn)。
"那你現(xiàn)在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jīng)決定好了,要替我擋下所有危險?"
"我沒有。"
"你有!"她突然激動起來,"你剛才想自爆,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
"我只是不想再逃了。"
"可我還想逃!"她大聲說,"我想和你一起逃,逃到天涯海角,逃到?jīng)]人能找到我們!"
他看著她,眼神里有些許動搖。
"你答應(yīng)過我的。"她聲音低了下來,"你說我們要一起查完所有秘密,一起八卦地府那些老神仙的糗事。你說要帶我去看人間四季,帶我吃遍所有好吃的。你說要陪我活到世界盡頭..."
"我記得。"
"那你現(xiàn)在就想一個人死掉?"
他沉默了。
她抓住他的手,十指緊扣:"你要是敢死,我就跟著你一起死。"
"你別胡鬧。"
"我不是胡鬧!"她眼眶通紅,"你以為我不怕嗎?我也怕。但我更怕你一個人離開。"
他看著她,眼神里終于有了一絲動搖。
"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逃?"
"當(dāng)然。"她笑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我們不是一直在逃嗎?"
他輕輕笑了。
金光從他們相觸的地方蔓延開來,像是纏繞在一起的命運。
"那就繼續(xù)逃吧。"他說,"逃到天荒地老。"
\[未完待續(xù)\] | \[本章完\]天花板上的水珠突然凝住。
整間屋子的溫度驟降,連呼吸都凝成了白霧。花無期的手腕還被書知言緊緊攥著,她能感覺到對方指尖在發(fā)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恐懼。
書知言忽然站起身。
他動作太急,撞翻了靠在墻邊的木椅。椅子倒地時發(fā)出的巨響像是一聲驚雷,在死寂的屋子里炸開。
“你干嘛?”她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他沒回答,只是盯著天花板的一個角落。那里的光影正在緩緩扭曲,像是有誰在揉皺一張透明的膜。
“它回來了?!彼f。
花無期剛要開口,卻被他一把拉到身后。他的手臂張開,將她完全擋在自己背后。
“別說話?!彼吐曊f,聲音緊繃得像根琴弦。
天花板上的人影比剛才清晰了些。五官開始浮現(xiàn),模糊的輪廓逐漸變得真實。那是一個女人的臉,嘴唇蒼白,眼神空洞。
“你們……”她的聲音比之前更沙啞,像是喉嚨里塞滿了碎玻璃,“逃不掉的?!?/p>
書知言沒動,只是輕輕吸了口氣。
“我知道你是誰。”他緩緩開口。
那女人的眼珠動了一下。
“你是地府的引魂使。”他說,“你早就死了?!?/p>
花無期一愣,下意識抬頭看那張臉。果然,女人的脖子上有一道極深的傷痕,像是被人用刀割開的。
“你當(dāng)年為了救一個不該救的人,擅自更改生死簿?!睍岳^續(xù)說,“閻王沒有罰你,只是讓你永遠(yuǎn)守著天機鎖?!?/p>
女人的眼神變了。
“你不該來這里?!彼f,“你已經(jīng)不屬于這個世界?!?/p>
“可你們……”她嘶聲道,“也不該活著?!?/p>
話音未落,天花板上突然裂開一道縫。一道幽藍(lán)的光從裂縫中射下,直指書知言的胸口。
花無期猛地?fù)溥^去,把他推開。
光柱砸在地上,地面瞬間裂開,露出黑漆漆的空洞。一股腐爛的氣味涌上來,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
“你想殺他?”她站在書知言面前,聲音冷得像冰,“那你先問問我的命答不答應(yīng)。”
女人盯著她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你真是……曼珠沙華精?!彼旖沁珠_,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難怪他愿意為你拼命?!?/p>
書知言臉色一變:“別聽她胡說?!?/p>
“我胡說?”女人輕笑一聲,“你以為你真的能逃出去?你以為你還能和她一起逃到天涯海角?”
她抬手指向書知言:“你早就死了?!?/p>
屋內(nèi)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花無期轉(zhuǎn)頭看他:“她說什么?”
書知言的嘴角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你說??!”她抓住他的衣領(lǐng),聲音顫抖,“她說你早就死了是什么意思?”
他終于開口:“我不是活人?!?/p>
這句話像是一顆子彈,打碎了她最后的僥幸。
“我是生死簿所化的靈體。”他看著她的眼睛,“我在地府就死了。我只是……還沒消散?!?/p>
花無期后退一步,像是被燙到一樣。
“你騙我?!彼曇艉茌p,“你一直騙我。”
“我沒有?!彼f,“我只是……不想讓你一個人?!?/p>
她笑了,眼淚卻往下掉:“你現(xiàn)在才告訴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太傻了,好騙?”
“我沒覺得你傻。”他伸手想碰她,卻被她躲開。
“你滾?!彼吐曊f,“我現(xiàn)在就想你滾?!?/p>
他沒動。
天花板上的女人卻笑了,笑聲刺耳而凄厲。
“你們逃不掉了?!彼従徧?,“該結(jié)束了?!?/p>
整間屋子開始震動。
墻壁裂開,天花板塌陷,那道幽藍(lán)的光越來越亮,像是要把他們吞噬。
書知言突然沖過來,一把抱住花無期:“閉上眼!”
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他按在地上。
轟——!
整棟房子在一瞬間崩塌。
塵土飛揚中,花無期睜開眼,看見書知言的手臂在流血。不是普通的血,是銀白色的光,在空氣中慢慢蒸發(fā)。
他真的不是人。
她咬住嘴唇,眼淚砸在地上。
“你還想逃嗎?”女人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你逃得掉嗎?”
書知言撐起身子,抹去嘴角的血跡:“逃不掉也要逃?!?/p>
他低頭看她:“你怕嗎?”
她抬頭看他,眼底一片通紅。
“不怕。”她說,“我們一起逃?!?/p>
金光再次從他們身上蔓延開來,像是命運纏繞的印記。
“那就走。”他說。
下一秒,兩人消失在廢墟之中。
遠(yuǎn)處,鐘聲再次響起。
一下,兩下……
像是催命的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