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lán)光熄滅后,機械聲音在黑暗中回蕩?;o期的手指還搭在紙條上,指尖微微發(fā)涼。她能感覺到書知言站在身后,那種熟悉的壓迫感和灼熱的視線讓她背脊發(fā)緊。
"歡迎回到起點。"
這話說得蹊蹺,像是在說他們不是第一次來到這里。花無期咬了咬嘴唇,抬手摸了摸耳垂上的曼珠沙華印記。紫色脈絡(luò)在皮膚下輕輕跳動,似乎對這句話有所感應(yīng)。
"別動。"
書知言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一絲異樣的顫抖?;o期剛想回頭,就被他抓住手腕。他的手很涼,但力道卻不小,像是怕她會突然消失。
"你聽到了嗎?"他低聲問。
"什么?"
"心跳聲。"
確實,除了他們自己的呼吸,還有第三種節(jié)奏在黑暗中回響。那聲音忽遠(yuǎn)忽近,像是有人赤腳踩在泥濘里,一步一陷。
林九突然嗤笑一聲:"這鬼地方還真是熱情,連心跳都能給你安排上。"
"這不是心跳。"書知言的聲音變得更低沉,"是……金線在震動。"
花無期這才注意到,那些纏繞在他周身的金線此刻正在輕微顫動,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引。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卻撞上了他的胸膛。
他沒有躲開。
隔著單薄的衣物,她能感覺到他急促的心跳。那節(jié)奏和黑暗中的腳步聲完美重合,仿佛某種詭異的共鳴。
"你……"她剛開口,就被打斷。
"別說話。"書知言松開了她的手腕,卻沒有后退,"讓我……想想。"
空氣突然變得粘稠,像是有無數(shù)看不見的絲線在他們之間游走?;o期不敢動,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碰碎這脆弱的平衡。
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著某種熟悉的檀香。那是他的味道,從他們第一次相遇就縈繞不散的味道。
"你知道嗎?"他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是嘆息,"每次看到你受傷,我都會想起那個雨夜。"
"什么雨夜?"
"你從天而降的那天。"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臉頰,卻在即將觸碰到的瞬間停住,"那時候你渾身是血,卻還在笑。說要給我看個大熱鬧。"
花無期愣住了。她沒想到他會記得這些細(xì)節(jié)。
"我記得你說過,曼珠沙華花開時,所有記憶都會被洗凈。"他的眼神暗了暗,"可為什么偏偏忘不了你?"
話音未落,黑暗中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震得地面都在顫抖。
"操!"林九罵了一句,"你們兩個能不能別在這兒玩曖昧?后面那群玩意兒追上來了!"
花無期猛地回神,這才發(fā)現(xiàn)黑暗中真的出現(xiàn)了微弱的紅光。那些光芒像是活物,在墻壁上游走,映照出一張張扭曲的臉。
"跑!"書知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兩人沖向房間盡頭的另一扇門,林九緊隨其后。身后的紅光越來越亮,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咀嚼聲。
門在他們面前自動打開,露出一條向下延伸的階梯。臺階上布滿黑色的黏液,散發(fā)著腐爛的氣味。
"這地方怎么越看越像……"林九話說到一半,突然被書知言打斷。
"別說了,快下去!"
花無期剛踏出一步,就聽到頭頂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她本能地低頭,一片鋒利的金屬擦著她的發(fā)梢飛過,深深地釘入門框。
"小心!"
書知言猛地將她拉到身后,幾枚閃著寒光的鋼針擦著他臉頰飛過。他的左眼突然泛起金光,那些飄散在空中的金線瞬間繃直,織成一張密網(wǎng)。
"走!"他推了她一把。
花無期跌跌撞撞地往下跑,身后傳來金線撕裂空氣的嗡鳴聲。她不敢回頭看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必須繼續(xù)往前。
樓梯像是沒有盡頭,每一步都踩在濕滑的臺階上。她的手掌已經(jīng)磨出血痕,卻感覺不到疼痛。
終于,前方出現(xiàn)了一絲光亮。
那是一間圓形的大廳,中央立著一座巨大的機械裝置。透明的管道里流動著暗紅色的液體,像是某種生物的血液。
"這是……"
花無期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她轉(zhuǎn)身,看到書知言正踉蹌著走下來。他的衣服被劃破多處,臉上也有一道血痕,但眼神依舊明亮。
"你還好嗎?"
"沒事。"他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倒是你,怎么臉色這么差?"
花無期剛想回答,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她扶著墻壁,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那些流動的液體似乎在召喚她,讓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
"別碰!"書知言抓住她的手臂,"那東西有問題。"
"我知道。"她咬著牙說,"但我必須靠近。"
"為什么?"
"因為它在叫我。"
話音剛落,整個大廳突然震動起來。機械裝置發(fā)出刺耳的轟鳴聲,管道里的液體開始沸騰。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們腦海中響起:
"歡迎回來,容器。"
花無期的意識開始模糊,那些破碎的記憶片段再次涌現(xiàn)。她看到了無數(shù)個自己,穿著不同的衣服,在不同的時空里重復(fù)著相似的命運。
"停下!"
書知言的聲音像一道閃電劈開迷霧。他緊緊抱住她,任由那些畫面在她腦海中翻涌。他的體溫透過衣物傳來,像是某種錨點,讓她不至于迷失。
"看著我。"他說,"只看著我。"
花無期抬起頭,對上他金色的眼眸。那一刻,所有的混亂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你不是容器。"他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你是花無期。我的搭檔,我的……"
話沒說完,林九的聲音插了進(jìn)來:"喂喂,兩位要不要換個地方談情說愛?這地方要塌了!"
確實,整個大廳已經(jīng)開始崩塌。天花板一塊塊掉落,露出里面蠕動的黑色觸須。那些東西像是某種寄生生物,貪婪地吞噬著周圍的金屬。
"我們得離開這里。"書知言松開她,卻依然抓著她的手不放。
"等等。"花無期突然掙開他的手,走向那座機械裝置,"我必須知道真相。"
"危險!"
"讓我試試。"她把手貼在冰冷的管道上,頓時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但與此同時,更多的記憶涌入腦海。
她看到了實驗室,看到了編號001到127的容器,看到了自己無數(shù)次的死亡與重生。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一個身影——那個自稱001號的男人,正在某處注視著這一切。
"他在等我們。"她喃喃道。
"誰?"
"真正的幕后黑手。"
話音未落,機械裝置突然啟動。一道強光閃過,他們的腳下出現(xiàn)了一個傳送陣。金線、紫脈、黑霧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復(fù)雜的圖案。
"看來我們別無選擇。"林九聳聳肩,"反正我也不想在這兒當(dāng)蘑菇養(yǎng)料。"
"準(zhǔn)備好了嗎?"書知言看向花無期。
她點點頭,握住了他的手。這一次,她主動握緊了他的手指。
強光一閃,三人消失在原地。
強光褪去后,花無期最先聞到的是消毒水的味道。那股刺鼻的氣味讓她喉嚨發(fā)緊,像是回到了某個記憶深處的噩夢。
她踉蹌著站穩(wěn),發(fā)現(xiàn)三人正站在一條狹長的走廊里。墻壁是慘白的金屬材質(zhì),上面布滿了抓痕和暗褐色的污漬。頭頂?shù)娜展鉄艄荛W爍不定,發(fā)出細(xì)微的電流聲。
"這地方……"林九皺起眉頭,"怎么跟醫(yī)院似的?"
書知言沒有說話。他的目光死死盯著走廊盡頭的那扇門,手指微微顫抖。纏繞在他周身的金線此刻全都繃直,像是拉滿的弓弦。
花無期剛想開口,突然聽到門后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那聲音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每一聲都像是刻意掐準(zhǔn)了心跳的間隙。
"這不是普通的孩子。"書知言低聲說,"別靠近。"
"可……"
"我說別靠近!"
他的語氣太過強硬,花無期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林九站在兩人之間,眼神來回掃視,卻沒有插話。
嬰兒的哭聲漸漸變成了笑聲。
咯咯咯——
那聲音輕快而天真,卻讓花無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腕,那里有一道剛結(jié)痂的擦傷。血珠正緩緩滲出,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光。
書知言猛地轉(zhuǎn)頭看向她。
"你受傷了?"
"剛才摔的,沒事……"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門后傳來一聲低沉的嘆息。緊接著,整條走廊的燈光忽然全部熄滅,只剩下一盞應(yīng)急燈在角落里幽幽亮著。
"快走。"書知言抓住她的手腕,"現(xiàn)在。"
他們剛邁出一步,身后就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仡^一看,走廊盡頭的窗戶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漆黑,仿佛有人用墨水潑滿了整面墻。
更詭異的是,那些抓痕正在緩慢移動,像活物一樣扭曲變形。
"那是……血跡?"林九的聲音有些發(fā)抖。
沒人回答。因為此時他們面前的門緩緩打開了。
房間里空無一人,只有中央的嬰兒床上放著一個小小的襁褓。月光從高處的小窗照進(jìn)來,剛好落在床中央——那里躺著一個渾身赤裸的嬰兒,胸口插著一根銀針。
花無期的腳步不受控制地往前邁。
"別動!"書知言這次幾乎是吼出來的。
她終于停下,卻發(fā)現(xiàn)那個嬰兒的胸口正在慢慢起伏。銀針隨著呼吸上下浮動,像是某種詭異的鐘擺。
"它在……模仿生命。"
"不是模仿。"書知言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它已經(jīng)在學(xué)習(xí)人類。"
嬰兒忽然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完全漆黑的眼睛,沒有瞳孔,也沒有感情。它扭頭看向花無期,嘴角咧開一個不自然的弧度。
"媽媽。"
兩個字從它嘴里說出來,像是生銹的齒輪相互摩擦。
花無期的胃部一陣翻涌。她這才注意到,嬰兒胸口的銀針上刻著一串?dāng)?shù)字:002。
"這是……"
"你的替代品。"書知言的手指深深扣進(jìn)她的手臂,"他一直在做這件事。"
嬰兒開始蠕動,銀針隨著它的動作一點點拔出。鮮紅的液體順著皮膚流下,在白色的床單上暈染出詭異的圖案。
"等等。"花無期忽然蹲下身,"這些血……在移動?"
果然,那些血跡正沿著床單的褶皺緩緩爬行,像是在拼湊某種信息。
林九掏出手機拍照,屏幕卻只顯示一片雪花。
"這東西根本不存在于正??臻g。"他說,"我們看到的可能只是投影。"
"不是投影。"嬰兒突然開口,聲音變得沙啞而蒼老,"你們早就死了。"
空氣驟然降溫。
花無期呼出的白氣在空中凝成霧狀,她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慢慢扭曲,最終變成了嬰兒的模樣。
"每次重生,都是死亡的延續(xù)。"
嬰兒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周圍的墻壁開始滲出黑色的液體。那液體滴在地上,立刻化作無數(shù)細(xì)小的蜘蛛,朝他們的腳邊爬來。
"動手!"書知言猛地甩出幾根金線,將最近的蜘蛛盡數(shù)絞碎。
花無期抽出腰間的短刀,刀刃剛接觸到蜘蛛的身體,就聽見它們發(fā)出尖銳的嘶鳴。那聲音像是女人的哭喊,又像是金屬刮擦骨頭。
"這些東西怕光!"林九大喊,把手機的閃光燈打開。
果然,光源所到之處,蜘蛛紛紛蜷縮成團(tuán),最后化作一灘黑水。
嬰兒卻在光線下變得更加清晰。它已經(jīng)坐了起來,銀針徹底脫落,傷口卻沒有流血,而是迅速愈合。
"媽媽不想抱我嗎?"
它伸出手,指尖瞬間拉長,化作一條漆黑的觸須,朝花無期的臉頰探來。
"別看它的眼睛!"
書知言一把將她推開,自己卻被觸須纏住了手腕。他的皮膚瞬間浮現(xiàn)出蛛網(wǎng)般的黑色紋路,蔓延速度驚人。
"放手!"
花無期撲上去掰開他的手指,卻發(fā)現(xiàn)他的手已經(jīng)和觸須融為一體。
"來不及了。"嬰兒的聲音再次響起,"爸爸已經(jīng)選擇了我。"
整間屋子開始震顫,天花板的裂縫中伸出無數(shù)條蒼白的手臂。那些手臂全都朝著嬰兒的方向伸展,像是在朝拜某種神明。
"跑!"書知言咬破舌尖,用血在空中畫出一道符咒。
血光閃過,纏繞在他身上的觸須應(yīng)聲斷裂。但他整個人也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
花無期伸手去拉,卻只抓住了一片衣角。
他墜入了那群手臂之中,消失在黑暗里。
"書知言!"
她的喊聲被嬰兒的笑聲淹沒。那笑聲越來越大,最后變成了狂妄的怒吼。
"歡迎回家,容器。"
整條走廊開始崩塌,墻壁像融化的蠟油般塌陷。林九拉著花無期往后退,直到背后撞上冰冷的鐵門。
"你還愣著干什么?開門啊!"
花無期顫抖著伸手去擰把手,卻發(fā)現(xiàn)門把手上粘著一張泛黃的紙條。
那是她自己的字跡:
“別相信任何看起來像我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