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清晨。

陽光透過沉香木的彩繪玻璃窗灑進(jìn)來，在櫸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哮天犬叼著一根骨頭，氣鼓鼓地蹲在卡座沙發(fā)上，粉色發(fā)辮炸成毛團(tuán)。

“你們倆！下凡！居然！不帶我?。　彼а狼旋X地瞪著剛從凡間回來的楊戩和沉香，嘴里的骨頭“咔嚓”一聲被咬成兩截，“你們知不知道那天晚上酒吧被那群神仙圍堵成什么樣了？！”

沉香正往嘴里塞最后一塊梨花糕，聞言差點(diǎn)噎住：“……??？”

楊戩淡定地?fù)哿藫垡滦渖喜⒉淮嬖诘奶撬骸芭叮克麄儊砀墒裁?？?/p>

“干什么？！”哮天犬跳起來，雙手叉腰，“月老和兔兒神帶著一群仙女仙童、天兵天將，浩浩蕩蕩殺到沉香木門口，說什么——”她清了清嗓子，模仿月老那副老氣橫秋的腔調(diào)，“‘沉香和楊戩的紅線復(fù)核結(jié)果已成定局。這可是千年難遇的情緣啊——必須盡快安排大婚！’”

沉香：“……什么？！”

楊戩：“……他倆為了年終獎連節(jié)操都不要了？！”

哮天犬?dāng)[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要不是今天正逢七夕，月老和兔兒神都要去牽紅線，咱們沉香木怕是早就被踏平了——”

沉香聞言一愣。

——等等，今天是七夕？

身旁的楊戩笑著揉了揉沉香的發(fā)頂：“他們忙正事正好，沒人來打擾我們做生意。既然是七夕……”他眼中閃過一絲精明的光芒，“不如今晚酒吧搞個特別活動，說不定能賺個盆滿缽滿——”

哮天犬“呸”地吐出骨頭渣，一躍而起：“二郎你眼里怎么只有錢！”

沉香卻在一人一狗的打鬧聲中陷入了沉思。

七夕……那個傳說中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

那個全三界情侶都會出來約會、互送禮物的節(jié)日？

那個……最適合表白的日子？！

雖然這幾天雞飛狗跳的鬧劇，陰差陽錯地讓他和舅舅的距離拉近了不少，可沉香心里始終懸著一塊石頭。

舅舅待他很好，甚至比從前更親近——會揉他的頭發(fā)，會笑著抹掉他吃點(diǎn)心時留在唇邊的糖漬，甚至?xí)谀侨合膳鸷鍟r，不動聲色地圈住自己的手腕。

但沉香心里還是沒底。

他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楊戩——那人正懶洋洋地倚在吧臺邊，一只手揉著哮天犬的腦袋，另一只手把玩著他的口琴，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仿佛世間萬事都不值得他真正放在心上。

這樣的舅舅……真的會……

沉香趕緊掐滅了這個荒謬的念頭。

那可是楊戩啊——活了上千年的司法天神，三界聞名的二郎真君。他見過滄海桑田，歷過世事變遷，什么樣的情愛糾葛沒見識過？又怎么會……

怎么會對自己這個外甥，生出逾越倫常的念頭？

可如果……如果舅舅真的不在意這些呢？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沉香就覺得自己瘋了。

——不過至少他認(rèn)清了一件事。

自己無疑是like楊戩的。

“發(fā)什么呆？”微涼的指尖突然彈了下他的額頭。沉香抬頭，正撞進(jìn)楊戩含笑的眼眸。那雙眼在晨光中清透如琉璃，倒映著自己慌亂的模樣。

“沒、沒什么！”沉香猛地站起來，差點(diǎn)撞翻吧臺上的高腳杯，“我去準(zhǔn)備今晚活動的酒單！”

逃也似的沖進(jìn)后廚，沉香把發(fā)燙的臉埋進(jìn)掌心。心跳聲大得嚇人，仿佛要撞破胸膛。

——他確定了。

那份在很早以前就綻開的heartbeat ，那些被紅線纏繞時的throbbing，還有此刻快要滿溢出來的……love。

不是晚輩對長輩的依戀，不是親人間的溫情，而是更熾熱、更貪心的……

“今晚……”少年深吸一口氣，望向鏡中的自己，眼底燃起倔強(qiáng)的火光，“一定要告訴舅舅?！?/p>

——

“七夕特別活動”的策劃會開得異常順利。

楊戩靠在沙發(fā)里，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扶手，聽著老姚滔滔不絕地講述他的“浪漫鋼琴夜”計(jì)劃。婉羅則提議在酒吧中央布置一座迷你鵲橋，讓客人們可以走過橋交換禮物。哮天犬興奮地舉手，表示自己可以cos喜鵲，在橋邊撒花瓣。

沉香坐在角落，手里攥著一支筆，假裝在記錄，實(shí)則滿腦子都是自己的“表白大計(jì)”。

“……沉香？”

楊戩的聲音突然傳來，沉香猛地回神，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盯著他。

“??？什么？”

楊戩挑眉：“問你呢，你的‘七夕特調(diào)’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哦！那個……”沉香趕緊翻開筆記本，胡亂指著一頁，“我打算新調(diào)一款叫‘銀河之戀’的酒，用蝶豆花調(diào)色，杯底放跳跳糖，喝的時候會有星星在嘴里炸開的感覺……”

他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因?yàn)闂顟煺菩Ψ切Φ乜粗?，眼神里帶著幾分探究?/p>

“聽起來不錯?！本司溯p輕點(diǎn)頭，“不過……”

他忽然傾身向前，指尖在沉香筆記本上點(diǎn)了點(diǎn)：“你寫的這是‘銀河之戀’，還是‘銀河之臉’？”

沉香低頭一看，頓時漲紅了臉——他剛才走神，居然把“戀”字寫成了“臉”！

“我、我筆誤！”他手忙腳亂地劃掉重寫，卻聽見婉羅在一旁輕笑：“哎呀，沉香這是心里有人了，連字都寫不對呢?！?/p>

沉香：“……”

他恨不得當(dāng)場挖個洞鉆進(jìn)去。

楊戩倒是沒再逗他，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準(zhǔn)備，今晚可是大日子。”

沉香捏了捏自己發(fā)燙的耳尖，抿了抿唇。

——是啊，今晚可是大日子。

暮色漸沉?xí)r，沉香木已煥然一新。彩色的燈光次第亮起，像是揉碎了一池星河，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夢似幻。婉羅精心構(gòu)筑的迷你鵲橋橫跨酒吧大廳，纏繞的LED燈串如銀河傾瀉，在水晶球的折射下蕩漾出夢幻的光斑。她纖指輕揚(yáng)，塔羅牌便如彩蝶翩躚起舞。老姚的三角鋼琴上錯落有致地?cái)[放著含露的玫瑰與復(fù)古燭臺，黑白琴鍵在他指尖下流淌出《夢中的婚禮》的夢幻旋律。悠揚(yáng)的琴聲穿過走廊，與后廚里鍋鏟與砧板的熱烈交響遙相呼應(yīng)——老康正系著沾滿油漬的圍裙，在蒸騰的煙火氣中揮汗如雨。哮天犬穿著喜鵲造型的小裙子，在橋邊蹦蹦跳跳地撒花瓣，偶爾還會“啾啾”叫兩聲，逗得客人們哈哈大笑。

沉香站在吧臺后，心不在焉地擦拭著酒杯。他偷偷瞥向門口——楊戩正在那里迎客，一襲月白長衫襯得身形修長，發(fā)尾用銀絲松松系著，在夜風(fēng)中輕輕搖曳。

“發(fā)什么呆呢？”婉羅不知何時飄到他身旁，鎏金指甲點(diǎn)了點(diǎn)他手中的酒杯，“再擦下去，杯子都要被你磨薄了?！?/p>

沉香如夢初醒，趕緊放下杯子：“我、我在想特調(diào)的事……”

“是嗎？”婉羅意味深長地拖長音調(diào)，指尖輕輕一挑，一張塔羅牌從袖中滑出，“要不要姥姥幫你算算，今晚的表白成功率？”

“什、什么表白！”沉香耳根一熱，手忙腳亂地去搶那張牌，“我才沒有——”

牌面翻轉(zhuǎn)，正位的“戀人”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婉羅紅唇微揚(yáng)：“看來今晚的鵲橋，注定要有情人終成眷屬了?！?/p>

沉香盯著那張牌，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婉羅將牌塞進(jìn)他胸前的口袋，輕輕拍了拍。

“加油哦，沉香?！彼Ａ苏Ｑ?，裙擺翩躚間已飄向卡座區(qū)，“姥姥我看好你?！?/p>

門口風(fēng)鈴忽然叮當(dāng)作響，仙女們成群結(jié)隊(duì)地涌了進(jìn)來?？椣枷勺右贿M(jìn)門就直奔吧臺：“沉香小郎君！我要一杯‘銀河之戀’！加雙倍金粉！”

“我也要！”霓裳仙子擠了過來，水袖一甩差點(diǎn)掃翻旁邊的酒杯，“聽說這杯酒喝了能看見命定之人的臉？”

沉香手忙腳亂地接住差點(diǎn)被掃落的雪克壺，耳根還泛著未褪的紅暈：“哪、哪有這么神奇……”

“怎么沒有！”織霞仙子雙手撐在吧臺上，露出一個賊兮兮的笑容，“水鏡測試那天我們都看見了！你那杯‘萬世同歸’底下藏的情話——”

沉香差點(diǎn)把搖酒器捏變形，冰塊的碰撞聲蓋住了他突然加速的心跳聲。余光里，他看見楊戩正被一群仙女圍著點(diǎn)單，那人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穿梭，時不時朝這邊投來含笑的一瞥。

霓裳仙子突然壓低聲音：“沉香小郎君，今晚……”她神秘兮兮地指了指門外，“婉羅姐姐特意讓我們把你們酒吧的天臺收拾成觀星臺了哦?！?/p>

“什么觀星臺？”沉香一頭霧水。

“就是最適合看銀河的地方呀！”織霞仙子眨眨眼，“七夕的銀河最亮了，據(jù)說在鵲橋下許愿的情侶——”

她話沒說完，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只見月老和兔兒神一前一后沖進(jìn)酒吧，身后還跟著一群抱著禮盒的仙童。月老的白胡子被風(fēng)吹得亂七八糟，手里還攥著半截紅線；兔兒神的官帽歪到一邊，懷里的姻緣簿嘩啦啦翻個不停。

“楊戩呢？！”月老氣喘吁吁地環(huán)顧四周，“老夫把聘禮清單都擬好了！”

兔兒神一個箭步躥到吧臺前：“沉香小兄弟！這是三界最全的婚服圖樣——”他“啪”地展開一卷流光溢彩的絹帛，“喜歡鳳冠霞帔還是鴛鴦喜袍？”

整個酒吧瞬間安靜了三秒，隨即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起哄聲。仙女們尖叫著涌向吧臺，差點(diǎn)把沉香擠得貼在酒柜上。他手忙腳亂地扶住搖搖欲墜的酒杯塔，突然聽見身后傳來一聲輕笑——楊戩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他身后，他下意識伸手扶住對方的腰，另一只手接過兔兒神遞來的圖樣。

“這么著急？”楊戩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任由沉香扶著，慢條斯理地展開絹帛。他的目光在那些繁復(fù)的紋樣上流連，唇角微揚(yáng)，“我倒是覺得……”

所有仙子的耳朵都豎了起來。

“現(xiàn)在談這個還早?！睏顟彀褕D樣卷好塞回兔兒神懷里，順手揉了揉沉香炸毛的腦袋，“小孩子還沒到法定婚齡呢?！?/p>

月老手里的紅線“啪嗒”掉在地上：“?。俊?/p>

兔兒神瞪圓了眼睛：“啥？”

眾仙齊聲驚呼：“什么？！”

沉香漲紅了臉：“舅舅！我早就成年了！”

吧臺下，沉香死死攥著楊戩的袖角，指尖都在發(fā)顫。他看著舅舅三言兩語打發(fā)走那群看熱鬧的神仙，還順手給他調(diào)了杯蜂蜜水。

“緊張什么？”楊戩笑著把玻璃杯推到他面前，指尖在杯沿輕輕一敲，“今晚的主角是銀河?！?/p>

晶瑩的水珠順著杯壁滑落，在木臺上暈開深色的痕跡。沉香盯著那個不斷擴(kuò)散的水圈，深吸一口氣，突然抓住楊戩的手腕：“舅舅！我有話要跟你說！”

他的聲音有些發(fā)抖，眼睛卻亮得驚人。楊戩愣了愣，剛要開口，哮天犬突然從人群里鉆出來，嘴邊還沾著奶油：“二郎！玉帝和王母娘娘派人送賀禮來啦！”

沉香的指尖還扣在楊戩的手腕上，聞言兩人都猛地一僵：“……什么？”

“是千年蟠桃！”哮天犬興奮地原地轉(zhuǎn)圈，“還有老君的金丹！他們說這是給你們倆的喜禮！祝你們百年好合！”

整個酒吧再次沸騰。沉香眼睜睜看著楊戩被涌上來賀喜的仙家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手里的蜂蜜水一晃，灑了大半在袖口上。

“恭喜二郎真君！”

“什么時候辦喜事?。俊?/p>

“這杯喜酒我可等了幾百年啦！”

此起彼伏的賀喜聲吵得他腦仁疼。沉香低頭看著濕漉漉的袖口，又望了望被圍在人群中央的楊戩，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來。他悄悄放下杯子，趁著沒人注意，轉(zhuǎn)身鉆進(jìn)了后廚。

冰涼的金屬門在身后合上，終于把那些嘈雜的聲音隔絕在外。沉香靠在料理臺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后廚里很安靜，只有制冰機(jī)運(yùn)作時發(fā)出的嗡嗡聲。他盯著墻上掛著的銅鍋，鍋面上模糊地映出自己泛紅的臉。

“……笨蛋舅舅?！?/p>

他抓起一把碎冰按在發(fā)燙的額頭上，冰水順著指縫流進(jìn)袖口，激得他打了個寒顫。鏡子里的少年眼睛濕漉漉的，像是被雨水打濕的小狗。

門外傳來?xiàng)顟靻舅穆曇簦料阋Я艘麓?，突然從冰桶里撈出一瓶金酒。琥珀色的液體在燈光下流轉(zhuǎn)著蜜糖般的光澤，就像那人永遠(yuǎn)含笑的眼眸。

“……豁出去了?！?/p>

他擰開瓶蓋猛灌一口，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燒出一片灼熱的勇氣。

當(dāng)沉香重新推開后廚門時，酒吧已經(jīng)變成了狂歡的海洋。仙女們在迷你鵲橋上來回穿梭，不斷有花瓣從穹頂飄落。老姚的鋼琴曲換成了《告白之夜》，婉羅的塔羅牌在燭光中翩躚起舞。而楊戩——

他站在銀河燈帶下，月白長衫被鍍上一層星輝，正含笑望著自己。

沉香深吸一口氣，大步穿過人群。

“借過！讓一讓！”

他擠過喝得滿臉通紅的老康，繞過撒歡的哮天犬，在眾目睽睽之下抓住楊戩的手腕就往樓上。木質(zhì)樓梯在腳下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吱呀聲，身后傳來此起彼伏的起哄聲，但沉香已經(jīng)什么都聽不見了。

天臺的門被重重關(guān)上，將喧囂隔絕在外。沉香喘著氣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楊戩正倚在雕花欄桿邊，月光為他鍍上一層銀邊，眼底含著促狹的笑意：“這么急??？”

夜風(fēng)穿過雕花欄桿，帶著夏夜特有的燥熱。遠(yuǎn)處的城市燈火如星子灑落，而真正的銀河正橫貫天際，宛如神明隨手揮就的一道銀練。

沉香的手心全是汗，酒精在血管里奔涌。他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準(zhǔn)備好的臺詞全都忘光了。最后只能干巴巴地?cái)D出一句：“……今天的銀河可真亮啊?！?/p>

楊戩輕笑一聲，轉(zhuǎn)身望向夜空：“嗯，很亮?！?/p>

星光落在他睫毛上，像是撒了一把碎鉆。沉香盯著他側(cè)臉看了半晌，突然從口袋里摸出個東西：“這個……給你?！?/p>

那是個粗糙的桃木小像，雕刻技術(shù)顯然很生澀，但楊戩的眉眼神態(tài)卻捕捉得恰到好處。

“我按照婉姥姥之前送的圍裙刻了很久……”沉香聲音越來越小，“本來想挑個更好的時機(jī)……”

楊戩接過小像，指尖撫過那些笨拙的刻痕。他突然伸手把沉香拉進(jìn)懷里，少年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胸膛，清冽的松木香瞬間將他包圍。

“我很喜歡?！睏顟斓暮粑鬟^耳畔，溫?zé)岬臍庀⒆尦料愕亩馑查g燒了起來，“不過……我沒準(zhǔn)備回禮怎么辦？”

“沒、沒事啊！”沉香慌亂地別過臉，“我送你就夠了！”

“那怎么行?！睏顟鞄еσ獾穆曇魝鱽?。沉香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一雙手溫柔地捧住了臉頰。楊戩微微仰首，在少年瞪大的眼眸注視下，輕輕吻上他鼻梁那道淺淺的疤。

“這樣的回禮……夠不夠？”

沉香的大腦“轟”地一片空白。他盯著楊戩被月光浸透的唇瓣呆立半晌，突然暴起發(fā)難——

作者大大這里插播沉戩兩人的吻戲以及告白戲***********************************

銀河在他們頭頂流轉(zhuǎn)，星光為相擁的身影鍍上柔光，夜風(fēng)卷著不知誰的心跳聲，將這一刻釀成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