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薩同盟號”是一艘赫赫有名的弗魯特船(Fluyt)。這種起源于16世紀荷蘭的船型,以貨艙寬敞、吃水淺而聞名,尤其適合長途海運貿易。其設計精髓在于降低成本、最大化載貨量,因此所需船員較少,武裝配備也相對有限。寬闊的船身和平坦的甲板使貨物裝卸極為便捷,淺吃水的特性則讓它能自由出入水深較淺的港口與內河,在當時的貿易航線上優(yōu)勢盡顯。雖船體不小,但在同期商船中仍屬中等。憑借極高的成本效益,弗魯特船成為運輸利器,助力荷蘭在全球貿易中崛起。
劉嘉誠閑來無事,正捧著一本德語書,將其中關于弗魯特船的內容逐句譯給我們聽。波羅的海依舊風平浪靜,碧空如洗,是絕佳的瞭望天氣。我凝神掃視著海天相接之處,其他人則各安其位:有人奮力擦洗甲板,有人倚欄閑聊,還有幾人聚在船艙里玩著意大利紙牌……
牌局由我主持。我熟練地將卡牌洗勻,在桌中央擺開一個圓陣——這是中世紀流行的布局。陳滿城緊盯著紙牌,對這種南方游戲充滿好奇。在我的指點下,他學會了抽牌與解讀。每當一張新牌翻開,船艙里便響起一陣低語與驚嘆,有人贊賞牌面的精美,有人爭論牌義,氣氛熱烈而融洽。
夕陽熔金,船艙內光線漸暗。牌局接近尾聲,勝負已分。輸家被罰飲朗姆酒,贏家收獲喝彩。掌聲未歇,水手們的歌聲已起。就在這時,接替我瞭望的李喆突然嘶聲高喊:“風暴!遠處有風暴!”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天際烏云如墨,翻滾壓來!我立刻沖向劉嘉誠報信,他隨即用德語向奧托船長疾呼?!按L命令:所有人進艙!準備迎擊風暴!”劉嘉誠吼道。
眾人迅速撤回船艙。有人呆坐,有人翻書,還有人繼續(xù)牌局。為驅散沉悶,我拿起但丁的《神曲》低誦:“當我走在人生的中途……”窗外雷聲轟鳴,雨點噼啪砸落,如同催眠的鼓點,我的眼皮愈發(fā)沉重,最終沉入夢鄉(xiāng)。
突然,船身一陣猛烈的、幾乎要將人掀飛的劇震將我驚醒!頭頂吊燈“哐當”一聲砸落在地,燈油四濺,瞬間點燃了木地板!火光驟起,我駭然連退數步,失聲驚叫:“著火了!”本就因狂暴風暴而混亂的艙內頓時炸開了鍋!水手們驚惶失措,竟將寶貴的淡水胡亂潑向火焰。然而狂風裹挾著巨浪,猛地從被擊碎的舷窗灌入,非但未熄滅火勢,反讓火焰借風復燃,騰起更高!
“船長呢?!”我嘶喊著問?!霸诩装迳?!正拼命穩(wěn)住船!”張喆的聲音淹沒在風浪與火焰的咆哮中。
危急關頭,李宜樺和胡皓哲已搶出木板、錘釘,撲向破損的舷窗奮力修補!我和其他人則拼命用桶、盆舀起灌入的海水,潑向火焰與積水。一場漫長而絕望的搏斗后,火焰終于被撲滅,風暴也漸漸平息。我癱坐在濕漉漉的地板上,渾身精疲力竭。換上干衣,剛合眼片刻,卻見奧托船長罕見地步入了船艙。
他面色沉郁,目光掃過一張張疲憊卻堅毅的臉,嗓音低沉而飽含力量:
“英勇的船員們!”他開口,聲音穿透艙內的狼藉,“我,奧托·赫爾曼,在此向你們致以最深沉的敬意!方才那場吞噬天地的風暴中,是你們鋼鐵般的意志與無畏的協(xié)作,將這艘船、將我們所有人,從深淵邊緣生生拽回!你們每個人,都是這艘船真正的脊梁!”
他頓了頓,喉頭微動:“我們付出了代價——寶貴的物資沉入大海,更有幾位勇敢的伙伴……永遠留在了風暴的懷抱。他們的犧牲,我們將永遠銘記!他們的勇氣,將如燈塔般指引我們繼續(xù)前行!”
船長的語調愈發(fā)低沉,卻字字鏗鏘:“現在,讓我們?yōu)槭湃サ男值苣?。然后,擦干淚水,整備行裝!因為前路仍在腳下!有你們并肩,我堅信,無論大海再掀何等狂瀾,我們——‘漢薩同盟號’——必將劈波斬浪,一往無前!”
艙內一片肅穆。劉嘉誠急切地低聲翻譯著船長的每一個詞。短暫的沉默后,幸存的船員們猛地爆發(fā)出震天的吼聲,齊齊高舉酒杯:“風暴也無法擊垮勇敢的德意志人!”奧托船長目光轉向我們,補充道:“當然!還有我們無畏的意大利朋友!”他鄭重地向我們點頭致意。我亦舉杯回禮,與眾人齊聲高呼:“感謝上帝!”
短暫的宣泄后,是繁重的善后。這時我們才驚覺,風暴已將我們徹底推離航線,漂泊至波羅的海深處。無奈之下,只得駛入最近的克萊佩達港。清點后,貨物損失慘重,成本與利潤折損高達44%。但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首次出海便遭此大難,莫非是天意不許我們遠航?若果真如此,又為何讓我們從風暴與烈焰中幸存?
我們在克萊佩達港滯留休整三周有余,待“漢薩同盟號”傷痕累累的船體修復完畢,方才帶著滿心疲憊與未解的疑問,踏上歸途……
未完待續(xù),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