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的百葉窗被風(fēng)掀起一角，晨光漏進來，在陳天潤的譜架上投下細長的光斑。他捏著小提琴弓的手指有些發(fā)緊，松香在弦上拉出的摩擦聲里總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

鄧佳鑫的吉他聲從斜后方傳來，分解和弦像浸了溫水的棉花，軟軟地裹住整個房間。陳天潤眼角的余光能瞥見他按弦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指尖泛著常年練琴磨出的薄繭。

鄧佳鑫揉弦幅度再大些

鄧佳鑫的聲音突然插進來，帶著剛喝過溫水的微啞。

陳天潤的手腕猛地一僵，拉出的音符瞬間變了調(diào)。他看見鄧佳鑫放下吉他走過來，深色衛(wèi)衣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內(nèi)側(cè)淡青色的血管。琴房角落的吊扇吱呀轉(zhuǎn)著，把鄧佳鑫身上的雪松味吹得近了些，像浸了薄荷的冰塊擦過皮膚。

鄧佳鑫沒再說話，只是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陳天潤能感覺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的琴頸上，帶著審視，又藏著點說不清的縱容。他深吸一口氣重新起弓，這次的揉弦卻控制得格外刻意，連黃朔在對面豎琴旁彈錯了音都沒敢分心。

鄧佳鑫放松

鄧佳鑫的手忽然搭上他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隔著薄薄的校服襯衫滲進來。陳天潤的肩胛骨瞬間繃緊，卻在那點溫度里慢慢舒展，像被溫水泡軟的海綿。

指腹不經(jīng)意擦過他后頸時，陳天潤的弓子差點脫手。他看見譜架上的音符開始晃，像被風(fēng)吹動的水面。鄧佳鑫的呼吸落在他耳后，帶著薄荷糖的清涼，是昨晚天臺那罐星星糖的味道。

鄧佳鑫看譜

鄧佳鑫低笑，指尖順著脊椎往下滑了半寸，停在他收得太緊的腰側(cè)，

這里別繃著

線條小狗陳天潤的喉結(jié)動了動，拉完最后一個泛音時，聽見黃朔夸張的吸氣聲。他轉(zhuǎn)頭看見黃朔舉著水杯擋著臉，張子墨在旁邊用琴弓敲了敲譜架，眼里的笑意快溢出來了。

黃朔要不咱們今天提前休息？

黃朔突然站起來，背上琴包往門口走，

黃朔我跟子墨去買汽水，兩位慢慢練

線條小狗張子墨路過他們身邊時，故意撞了下陳天潤的胳膊，擠眉弄眼地說：

張子墨秀兒加油，爭取把鄧哥的輪指技巧學(xué)透啊

門被帶上的瞬間，琴房里只剩下吉他弦偶爾被風(fēng)吹動的輕響。陳天潤放下琴弓，指尖在松香盒上蹭了蹭，白色的粉末沾在指腹，像落了層細雪。

鄧佳鑫的吉他突然響起來，是段沒聽過的旋律，調(diào)子輕快得像踩著水洼的小孩。陳天潤轉(zhuǎn)過頭，看見他歪著頭調(diào)弦，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漏下來，在他鎖骨處投下幾道細長的陰影，項鏈的銀鏈藏在陰影里，偶爾閃過一點光。

鄧佳鑫昨天的旋律，還想聽嗎？

鄧佳鑫抬眼看他，睫毛上沾了點金粉似的陽光。

陳天潤點點頭，視線卻不由自主地往下走。鄧佳鑫的嘴唇很薄，下唇中間有個淺淺的窩，昨天咬著糖時，那點凹陷被糖果頂?shù)酶黠@了。他突然想起薄荷糖在舌尖炸開的清涼，還有鄧佳鑫湊近時，落在他嘴角的呼吸。

吉他聲又響起來，比昨晚在天臺時更清晰。鄧佳鑫的手指在指板上跳躍，手腕轉(zhuǎn)動的弧度很好看，像握著只振翅的蝴蝶。陳天潤坐在琴凳上，看著他彈琴時微微顫動的睫毛，突然很想伸手碰一下。

小熊貓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就猛地低下頭，假裝整理琴弦。松香的味道鉆進鼻腔，帶著點微苦的草木氣。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比剛才拉錯的音符還要亂。

鄧佳鑫這里有點問題

鄧佳鑫停下手，往他這邊挪了挪琴凳。兩人之間的距離突然縮短，陳天潤能看見他牛仔褲膝蓋處磨出的淺色毛邊，還有鞋子上沾著的草屑——大概是早上從操場那邊過來的。

小熊貓鄧佳鑫指著吉他譜上的某個小節(jié)，指尖點在音符上時，指甲蓋泛著淡淡的粉。

鄧佳鑫這里的切分音，我總覺得不夠順

陳天潤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那根昨天咬過他指尖的食指，此刻正輕輕敲著譜面。他突然想起那點酥麻的觸感，像微弱的電流順著血管爬，直到現(xiàn)在還殘留在皮膚底下。

陳天潤試試用附點？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發(fā)飄，像被風(fēng)吹得晃悠的紙飛機。

鄧佳鑫挑了挑眉，指尖在琴弦上試了試。修改后的旋律果然流暢了許多，像被疏通的小溪。他抬頭笑起來，酒窩陷得很深，

鄧佳鑫秀兒這么厲害啊

陳天潤的耳尖開始發(fā)燙。他別開臉，看見窗外的香樟樹葉被風(fēng)吹得翻卷，露出底下淺色的葉背，像無數(shù)只振翅的綠蝴蝶。陽光穿過葉隙，在他的譜架上投下晃動的光斑，那些黑色的音符仿佛也跟著動起來，連成一條顫巍巍的線。

鄧佳鑫又開始彈琴，這次的旋律慢了下來，帶著點黏糊糊的甜意。陳天潤坐在旁邊，感覺那聲音像溫水一樣漫上來，沒過腳踝，沒過膝蓋，最后把整個人都裹住了。他偷偷抬眼，看見鄧佳鑫的喉結(jié)動了動，大概是在跟著旋律哼調(diào)子。

距離很近，近到能看清他下巴上沒剃干凈的青色胡茬，像剛冒頭的春草。陳天潤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盯著那點青色，突然很想湊過去，用嘴唇碰一下。

小熊貓這個念頭讓他渾身一僵，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琴弓。馬尾弓的木柄硌著掌心，留下幾道淺淺的印子。他看見鄧佳鑫的睫毛顫了顫，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轉(zhuǎn)過頭來。

鄧佳鑫怎么了？

鄧佳鑫的眼神里帶著點疑惑，像只歪著頭看人的貓。

陳天潤猛地?fù)u頭，視線慌不擇路地飄走，落在琴房角落的飲水機上。水桶上凝結(jié)的水珠順著桶身往下滑，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映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像塊碎掉的鏡子。

陳天潤沒什么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干，像被砂紙磨過。

鄧佳鑫沒再追問，只是把吉他往懷里收了收，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陽光慢慢移到他的頭發(fā)上，鍍上一層淺金色，發(fā)梢微微卷曲，像被燙過的羊毛。陳天潤看著他低頭調(diào)弦時露出的后頸，那里的皮膚很白，絨毛在光線下看得一清二楚。

他突然想起昨晚在天臺，鄧佳鑫湊近時，他聞到的洗發(fā)水味道，是淡淡的雪松味，混著陽光曬過的氣息。那時他的臉離得很近，近到能數(shù)清他睫毛的根數(shù)，能看見他瞳孔里映出的晚霞——還有自己通紅的耳朵。

吉他聲再次響起時，陳天潤閉上了眼睛。他能感覺到鄧佳鑫的呼吸頻率，和著旋律的節(jié)拍，像溫柔的潮汐。他的手指在琴弓上慢慢摩挲，想象著觸碰對方皮膚的溫度，想象著嘴唇貼上那點青色胡茬的觸感，想象著薄荷糖的清涼和對方呼吸的溫?zé)峄煸谝黄稹?/p>

鄧佳鑫陳天潤？

鄧佳鑫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帶著點笑意。陳天潤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往前傾了身子，鼻尖離鄧佳鑫的肩膀只有幾厘米的距離。

他像被燙到一樣往后縮，琴凳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鄧佳鑫的吉他弦被帶得響了一聲，發(fā)出個短促的泛音，像顆投入湖面的石子。

鄧佳鑫走神了？

鄧佳鑫挑眉看他，眼里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

陳天潤的臉燒得厲害，他低下頭，看見自己的手指在琴弓上捏出了紅印。琴房里很安靜，吊扇的吱呀聲突然變得格外清晰，還有鄧佳鑫身上飄過來的雪松味，像張柔軟的網(wǎng)，輕輕罩住了他。

陳天潤嗯

他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視線落在兩人之間的地板上。那里有片小小的水漬，大概是剛才黃朔打翻的水，形狀像顆歪歪扭扭的心。

鄧佳鑫突然笑起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掌心的溫度帶著點粗糙的觸感，掃過他發(fā)燙的耳尖時，陳天潤聽見自己的心跳，又開始像昨晚在天臺那樣，擂鼓似的響。

鄧佳鑫晚上還去天臺？

鄧佳鑫的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期待，

鄧佳鑫我把那首曲子改完了

陳天潤抬起頭，正好撞進鄧佳鑫的眼睛里。那里盛著下午的陽光，亮得像融化的金子，項鏈的銀墜在他頸間晃了晃，閃了一下，像顆掉進去的星星。

他張了張嘴，想說“好”，卻看見鄧佳鑫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嘴唇上，停留了半秒，又移開了。

風(fēng)從窗外吹進來，帶著香樟樹葉的味道，卷起譜架上的一張樂譜。陳天潤伸手去抓，指尖卻和鄧佳鑫的碰在了一起。

很輕的一下，像羽毛落在心上。

小熊貓我看著鄧佳鑫的眼睛，突然很想，再靠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