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潤放下吉他時,穆祉丞正抱著熱可可杯子轉圈,藍色衛(wèi)衣的帽子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像只搖尾巴的小獸。他瞥見角落里立著的小提琴,眼睛突然亮了,手指不自覺地指向那邊:
穆祉丞秀兒,你會拉這個嗎?夾心之前說過,可以讓你教我小提琴
陳天潤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那是把深棕色的小提琴,琴身被擦得發(fā)亮,是鄧佳鑫去年生日時收到的禮物,后來一直放在練習室,偶爾有人會拿來練手。他笑了笑,走過去把琴取下來:
陳天潤會一點,你想學?
穆祉丞立刻點頭,眼睛里的期待快要溢出來,手指緊張地絞著衛(wèi)衣抽繩:
穆祉丞我之前學過一點點,但總拉不準音,老師說我按弦太輕了……
陳天潤沒關系,我教你
陳天潤把琴身架在他肩上,調整好角度,指尖覆上他的手,
陳天潤手指要這樣放,不用太用力,找對位置就好
他的動作很輕,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來,穆祉丞起初還有點僵硬,后來漸漸放松下來,跟著他的引導慢慢拉動弓弦。第一聲音符有些發(fā)澀,像被卡住的齒輪,穆祉丞臉一紅,剛想縮手,就聽見陳天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陳天潤不錯,比我第一次好多了,再試試
陽光透過窗戶,在兩人交疊的手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陳天潤低著頭,睫毛在眼瞼下方投出淺淺的陰影,側臉的線條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柔和。他耐心地糾正穆祉丞的姿勢,偶爾會停下來,用指腹輕輕敲敲琴弦,示范正確的音準,聲音溫得像浸在水里:
陳天潤這里要再高一點,像小鳥飛起來的聲音
鄧佳鑫原本靠在墻邊看手機,不知何時已經(jīng)放下了屏幕。他的目光落在陳天潤身上,手里的咖啡早就涼透了也沒察覺。
他看著陳天潤教穆祉丞按弦時,會先自己試一遍,確保姿勢無誤才讓小孩上手;看著他發(fā)現(xiàn)穆祉丞指尖發(fā)紅,會立刻停下來,從包里翻出創(chuàng)可貼仔細貼上;看著他被穆祉丞拉錯的音逗笑時,肩膀輕輕抖動,眼里的光比窗外的太陽還要亮。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軟得一塌糊涂。
鄧佳鑫別開視線,假裝整理桌上的樂譜,指尖卻微微發(fā)顫。他太清楚這種感覺了——是去年陳天潤在琴房給她彈生日歌時,是他熬夜幫自己改歌詞時,是兩人吵架后他紅著眼眶說“別生我氣了”時,悄悄冒出來的心動。
可他們已經(jīng)分開了。
這個念頭像根細針,輕輕扎了一下,不疼,卻足夠清醒。鄧佳鑫端起涼掉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澀的味道漫過舌尖,正好壓下心里那點不合時宜的悸動。
陳天潤這里,手腕再抬一點
陳天潤的聲音傳過來,帶著點笑意,
陳天潤像端著杯很燙的水,但是不能灑出來
穆祉丞噘著嘴試了幾次,還是沒找到感覺,干脆放下琴,有點泄氣地垮下肩膀:
穆祉丞好難啊……
陳天潤不難的
陳天潤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動作自然又親昵,
陳天潤我第一次練的時候,把松香蹭到臉上了,被老師笑了好久
穆祉丞“噗嗤”一聲笑出來,眼睛彎成月牙:
穆祉丞真的嗎?
陳天潤騙你干嘛
陳天潤拿起琴弓,在松香上輕輕蹭了蹭,手腕一轉,一串流暢的音符就飄了出來。是段很輕快的旋律,像溪水叮咚作響,穆祉丞立刻豎起耳朵,連剛才的挫敗都忘了。
鄧佳鑫靠在墻上,看著陳天潤拉琴的樣子。他的手指修長,按在琴弦上時帶著種獨特的韻律感,側臉迎著光,嘴角微微上揚,是穆祉丞說的“偷偷往上翹”的弧度。陽光順著他的發(fā)梢滑下來,落在琴身上,泛著溫暖的光澤。
小熊貓原來有些人就算分開了,你還是會記得他所有的小習慣。記得他拉琴時會輕輕晃腿,記得他思考時會咬下唇,記得他笑起來的時候,左邊嘴角有個小小的梨渦
鄧佳鑫垂下眼,掩去眸底的情緒。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走了,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他幫穆祉丞,陳天潤也對小孩好;他們能像這樣在同一個空間里待著,聊音樂,聊瑣事,像普通朋友一樣。
穆祉丞夾心,你看我!
穆祉丞突然喊他,手里的琴弓雖然還在發(fā)抖,但總算拉出了一段完整的音階。
鄧佳鑫立刻揚起笑,鼓掌道:
鄧佳鑫厲害啊恩仔,比我第一次強多了
穆祉丞得意地揚起下巴,又立刻看向陳天潤,眼睛亮晶晶的:
穆祉丞是秀兒教得好!
陳天潤放下琴,額角沁出一層薄汗。他接過鄧佳鑫遞來的紙巾擦了擦,指尖不經(jīng)意間碰到對方的手,兩人都頓了一下,又迅速移開。
鄧佳鑫你以前教過別人?
鄧佳鑫沒話找話,視線落在小提琴上。
陳天潤嗯,高中時帶過學弟
陳天潤笑了笑,
陳天潤不過沒你有耐心,上次黃朔學彈唱,被我罵跑了
鄧佳鑫想起黃朔咋咋呼呼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
鄧佳鑫他那性子,確實坐不住
陽光漸漸西斜,把練習室的影子拉得很長。穆祉丞抱著小提琴不肯放,纏著陳天潤教他那首溪水般的曲子,陳天潤沒轍,只好放慢速度,一句一句帶著他練。
鄧佳鑫坐在旁邊,看著他們一教一學的樣子,心里像被溫水泡著,又暖又軟。陳天潤偶爾會回頭問他某個音符怎么處理,他就湊過去,指著樂譜說自己的想法,肩膀偶爾碰到一起,會像觸電似的分開,然后各自假裝自然地移開視線。
他知道這份心動只能藏在心里,像藏起一顆糖,自己知道甜就夠了。至少現(xiàn)在,陳天潤對他還像以前那樣溫和,會記得他喜歡喝的咖啡牌子,會在他說話時認真傾聽,會在穆祉丞提到他時,眼里露出淺淺的笑意。
陳天潤今天就到這兒吧
陳天潤看了眼時間,對穆祉丞說,
陳天潤再練手該酸了,明天繼續(xù)?
穆祉丞戀戀不舍地放下琴,用力點頭:
穆祉丞嗯!
收拾東西的時候,穆祉丞跑去洗手間,練習室里只剩下陳天潤和鄧佳鑫。陳天潤把小提琴放回琴盒,忽然開口:
陳天潤你……最近還好嗎?
鄧佳鑫正在疊樂譜的手頓了一下,抬頭看他。陳天潤的眼神很真誠,帶著點小心翼翼的關切,像怕觸碰到什么不該碰的地方。
鄧佳鑫挺好的
佳鑫笑了笑,盡量讓語氣聽起來輕松,
鄧佳鑫你呢?期末考試都結束了?
陳天潤嗯,等成績呢
陳天潤點頭,
陳天潤要是過了,可能會搬回這邊住,離學校近點
鄧佳鑫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卻不動聲色:
鄧佳鑫那挺好的,這邊練習室方便
陳天潤看著他,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笑了笑:
陳天潤是啊
穆祉丞從洗手間回來時,正好撞見兩人沉默的瞬間,他眨了眨眼,沒敢問,只是抱著自己的背包說:
穆祉丞夾心,秀兒哥,我們走吧?
鄧佳鑫嗯
鄧佳鑫率先起身,拿起外套。
走出練習室時,夕陽正染紅半邊天。穆祉丞走在中間,左手拉著鄧佳鑫,右手扯著陳天潤的袖子,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一會兒講自己今天學到的音符,一會兒問他們明天要不要帶小餅干。
陳天潤耐心地聽著,偶爾應一聲,鄧佳鑫走在另一邊,目光時不時落在陳天潤被夕陽拉長的側影上,又飛快移開。
晚風吹過來,帶著夏末的余溫。鄧佳鑫看著身邊說笑的兩人,心里悄悄嘆了口氣。
小熊貓就這樣吧。他想。能像現(xiàn)在這樣,偶爾見一面,說說話,看著他對自己笑,就已經(jīng)很好了。有些感情不一定非要擁有,小心翼翼地放在心里,遠遠看著,也是一種安穩(wěn)
陳天潤像是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過頭來,正好對上他的視線。兩人都愣了一下,然后陳天潤先笑了,眼里的光比晚霞還要亮。
鄧佳鑫也跟著笑起來,握緊了手里的外套。
至少現(xiàn)在,他還能擁有這樣的瞬間。